红色小学(第3/5页)

“好的,先生。”劝学督导说,他拉起罗尼的手,“来吧,罗尼。”

“我们要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回山谷里啊!回红色小学。”

罗尼跟着劝学督导走出办公室,心里哼起歌来。这一切几乎太过轻易了,好得不像真的。

罗尼不明白为什么去山谷得搭电梯,但是他想,这很可能是要去大楼楼顶搭直升机吧,所以他什么都没说,直到电梯停在六楼,他们出了电梯口,走入一条非常长的走道,两旁排列着上百个水平门,门与门之间近得几乎要碰在一起。

这时,他才开口:“可是先生,这不是去山谷的路。你要带我去哪里? ”

“回学校,”劝学督导说,他声音里的温度已然消失,“跟我来吧,现在!”

罗尼试着后退,但是完全没用。劝学督导高大又强壮,他把罗尼拖到长长的无菌走道,拖进一个房间里,里头有个身穿白色制服的枯槁女人,就坐在一张金属桌后方。

“这是梅多斯家的孩子,”劝学督导说,“老家伙说把计划改到24 -C。 ”

那个枯槁的女人疲乏地站起身。就在罗尼正哭泣的时候,她从桌子旁边的一个玻璃橱柜里选了一支安瓿瓶走过来,卷起罗尼的袖子,接着,不管罗尼怎么扭动,她仍以非常熟练的姿态把针剂插入了他的手臂。

“省省你的眼泪吧,”她说,“你晚点会用得上的。”她转向劝学督导:“科汀一定会被自己的罪恶感打垮。这是他这个月以来开出的第三个24 -C处方了。 ”

“老家伙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只是认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第一件事,你知道,我们整个世界已经充满了科汀这种人了。也该是时候让教育部的某个人来修一修心理学的课,搞清楚母爱到底是什么了吧!”

“老家伙就是个专业的心理学家。”劝学督导说。

“你是说一个专业的精神病患!”

“你不该这样讲话。”

“我爱怎么讲就怎么讲。”那个枯槁的女人说,“你没听见他们的哭声,可是我听见了。24-C是二十世纪的产物,很久以前就该排除在学校课程以外了!”

她抓着罗尼的手臂,把他带走。劝学督导耸了耸肩,走回电梯,罗尼听到金属大门关闭的声音。走道非常安静,他跟着那个女人,仿佛置身梦境。他的手臂和双腿几乎都没有知觉了,而脑袋则变得迷迷糊糊。

那个枯槁的女人走上另一条走道,接着转进另一条。最后他们来到一扇敞开的门前,那个女人在门前停下脚步。

“认得以前的家吗?”她语气苦涩地问。

但罗尼几乎听不见她说什么,也几乎睁不开眼睛。水平门后方是一间看起来像货架的小隔间,里面有床,一张奇怪的床,四周被各种金属线、调节器、屏幕以及管子所包围。但那仍旧是一张床,在那一刻,那是他唯一在乎的事情。他满心感激地爬上床去,把头往后一仰,躺在枕头上,闭起了眼睛。

“真是个乖男孩,”就在他睡着之前,他听到那个女人这么说,“现在,回红色小学去吧。”

枕头发出低沉的震颤,屏幕亮了起来,磁带开始转动。

“罗尼!”

罗尼在棉被底下开始转醒,他在跟梦境对抗。那是个可怖的梦,充满了送子鸟火车和奇怪的人们,以及陌生的场所。而最糟糕的部分是,那个梦可能是真的。诺拉告诉过他很多次,某个早晨当他醒过来时,他将身在送子鸟火车上,并且前往城市与他的父母会面。

他挣扎得越来越用力,用脚踢着被子,试着睁开眼睛。

“罗尼,”诺拉再一次呼唤他,“快点起床,不然你会迟到!”

于是他睁开了眼睛。他睁开眼睛是出于自愿,而他立刻知道,一切都没事了。明亮的晨光流泻入他的顶楼卧室,后院令人怀恋的枫树树枝轻轻地扫着他的窗户。

“我起来了!”他把棉被丢回床上,一跃而起,穿好衣服,站在温暖的晨光里,然后洗漱了一番,跑下楼去。

“也该起来了,”当他走进厨房时,诺拉尖声说,“你一天比一天懒!”

罗尼瞪着她。他心想,她一定是哪里不舒服,她以前从来不会这样跟他说话的。接着吉姆进了厨房,脸上没刮胡子,两眼充满血丝。

“看在上帝的分上,”吉姆说,“早餐还没好吗?”

“一分钟,再一分钟就好了,”诺拉突然恢复原本的态度,“我刚刚一直在叫这个懒惰的小家伙起床,叫了半个小时。”

诡异,罗尼想。他在餐桌前坐了下来,沉默地用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让诺拉和吉姆在短短一夜之间就有这么大的转变。早餐是松饼和香肠,他的最爱,但松饼湿湿软软,香肠半生不熟。

在吃了第二片松饼之后,罗尼说他吃饱了,就离开了餐桌,到客厅去拿他的课本。但是客厅变得凌乱不堪,还带着股霉味。当他出门时,吉姆和诺拉正在厨房里大声地争吵。

罗尼皱眉,发生了什么事?他很确定,昨天的一切都不是这样的。诺拉原本很亲切,而吉姆说话很温和,整个人干干净净,房子也很整洁。

是什么让这一切改变了?

他耸耸肩。再过不久,他就会在学校看到史密斯小姐微笑的脸庞了,一切会再度好转。他朝明亮的街上奔去,在去往学校的路上,他与朴拙的房子以及嘻笑的孩童擦身而过。“史密斯小姐,”他的心唱着歌,“美丽的史密斯小姐。”

当他走进门,太阳正照耀在她的发上,她颈后的小圆发髻看起来就像一颗金色的石榴。沐浴在晨光之下,她的脸颊如玫瑰般粉红,声音则如一阵夏日清风。

“早安,罗尼。”她说。

“早安,史密斯小姐。”他轻飘飘地走到座位上,仿佛踩在云端。

开始上课了——算术,拼写,社会学,朗读。罗尼没有被叫起来回答问题,直到朗读课时,史密斯小姐要他把小本红色初级读本里的内容大声念出来。

他骄傲地站起身。故事的内容是关于阿喀琉斯和赫克托[24]的。罗尼把第一个句子念得很好,到了第二句中间,他开始结巴。句子看起来模糊不清,他读不懂。他把课本拿得离眼睛近一点,但还是没办法把句子念好。那一页仿佛泡在水中,而字句都在水面下游泳似的。他用尽力气想看清楚,却结巴得更严重了。

然后他意识到史密斯小姐走到了过道上,并且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她手上拿着一把尺,而她的脸变得很陌生,有点瘦削,而且丑陋。她将课本从他手中一把夺走,摔在书桌上,抓起他的右手摊开,用尺重重地打他的手掌心。他的手掌感到巨大的刺痛,痛苦猛烈地传到了手臂上,接着流遍他的全身。史密斯小姐把尺举起来,再一次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