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第3/4页)

“难道你不是吗?”赵伯雍怒吼:“你不是那只贪得无厌的鸠鸟吗!!”

赵钰铮抽噎着强忍下痛哭的渴望,攥紧拳头冷笑:“是!可也是你们有眼无珠认不出来!要怪就怪你们对赵白鱼太坏,怪他太聪明,如果你们知道他是和昌平截然不同,如果你知道他是高义之士,”他指向赵三郎,看向赵长风,“你知道他刚正不阿,”最后看向赵伯雍,“你知道他才华盖世——”

“纵然他是昌平之子,你们还是会被吸引,会不由自主地欣赏他,对他心生好感!”

“事实如我所料。不知道真相前,大哥便经常关注赵白鱼,我及冠时求了很久的君子玉,您不肯给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送给赵白鱼!他和我同一天及冠,你送不出君子玉,宁愿藏起来也不肯给我!三哥呢?三哥以前倒是站在我这边,时常嘲讽赵白鱼,可是自从赵白鱼声名鹊起后,你便时常在我面前夸他!如果不是碍着昌平,不是为了娘,你早就跑去献殷勤了!那我呢?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爹也不遑多让啊,明明嘴上说厌恶赵白鱼,可是三番两次在朝堂上为他说话,推动他提出来的各项良策,您书房里的推动夜市开放、便籴良策全是密集的批注!可是批改我的卷子时,眉头紧皱,没说一句但我知道你不满,如果我不是赵家的小儿郎,你连看我一眼都不会看!”

赵三郎难以置信:“就因为这种理由,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本该属于五郎的一切?”

“我不想失去我拥有了二十年的东西怎么了?”赵钰铮表情奇怪地问:“三哥,如果你知道真相,会不会为了赵白鱼把我送走?”

赵三郎嗫嚅着,回答不出来。

缄默就是默认。

赵钰铮又问:“为什么?三哥和我一块儿长大,相处时间最长,也最疼我、最懂我,会为了生病的我去教训赵白鱼,为什么可以因为身份不同就放弃我?难道我们十几二十年的兄弟情分都是假的?”

这个疑惑藏在他心里五年了。

是问赵三郎,也是问赵长风、赵伯雍,更是问谢氏。

为什么?

“血缘就那么重要吗?”

赵长风:“如果不是因为血缘,我们根本没有培养亲情的机会。”

赵三郎低头说:“十几年的亲情不作假,十几年的呵护纵容也不作假,不管是赶走你,还是放弃你,我都会难过、会不舍,但是赵钰铮,这本来就对五郎不公平。我对你付出一分不舍、难过,就是对五郎多一分的伤害,多一分的不公平。”

他心脏揪紧,难受得要命。

“已经亏欠了五郎,还想因着过去十几年的亲情两手抓、两个人都不放弃,那该怎么还过去十几年的亏欠?谁去弥补过去备受苛待的赵白鱼?谁对他说对不起啊?更何况,为了你,为了曾经无法报复昌平的那份恨意,我们,”赵三郎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我们把怨恨转嫁到五郎身上,我们毫无顾忌的,甚至是发泄式的,苛待他,要怎么才能毫无羞耻地留下你,怎么问心无愧地面对他?”

“呵,哈哈,哈哈哈……说得好听!”赵钰铮忽然捧腹大笑:“想弥补?想求赵白鱼的原谅?可你们忘了你们怕我难过,不允许赵白鱼去科考,断了他的仕途之路,还为了我,李代桃僵,强逼赵白鱼嫁进临安郡王府。状元之才,肱骨重臣,黎民百姓的青天——都叫你们给毁了!你们,是你们亲手逼你们最疼爱、最亏欠的小儿郎!嫁人为妻!!去给一个当时声名暴虐的男人当妻子!!!”

“噗!”赵伯雍悲怒交加,硬生生呕出一大口血来。

赵长风和赵三郎连忙上前喊了声“爹”,被赵伯雍抬手挥退。

“你没说错。是我造孽,都是我造的孽。”赵伯雍每说一句便肯定地点头,哆嗦着手擦掉唇边的血。“是肝胆欲裂还是碎心万段,我会承担,我活该受着,但是该报的仇,我会追究到底。赵钰铮,你欠了我赵家小儿郎多少,你就给我百倍千倍的还回来。”

他用最轻的声音说出最残忍的话。

“你怕你拥有的一切都被抢走,你怕五郎这二十年来的苛待落到你的头上,可这些东西根本就不属于你。我亏欠五郎的,我要还,你亏欠五郎的,也要还!”

发泄过爽快过了的赵钰铮终于后怕,瞪着赵伯雍问:“你想对我做什么?”

“你会眼睁睁地看着属于你的、不属于你的东西,你珍惜的,或者不珍惜的东西,都将一件一件被拿走。”赵伯雍像是看死物一样的目光看赵钰铮,一字一句说道:“先从父母兄长的偏爱开始,到你拥有的特权,你的住所,你的华服玉冠,你的奴婢……最后是你的身份、名字,你出人头地的机会,包括你做人的尊严,你的存在,包括你求生或求死的权利——”

赵钰铮全身颤抖,不寒而栗。

“届时你就会明白,生不如死,却求死不能,是什么滋味。”

赵伯雍敲击桌面两下,便有暗卫出现。

“带下去,关进柴房,日夜看守,确保他能活着就行。”

暗卫听令,拖下挣扎个不停的赵钰铮,捂住他怒骂的嘴,将他关进柴房,从衣食住行四个最基础也最不可或缺的方面开始一点点剥夺。

赵钰铮被带下去,偌大的前厅一下子安静得可怕。

赵伯雍撑着桌面艰难地起身,从来挺直如青松的背此时佝偻着,显露出衰老之态,想开口叮嘱赵长风和赵三郎几句,但是发现无话可说,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

赵三郎盯着手掌,回想起五郎出生那晚。

那个时候爹还在外面办差,二哥带人守住院门,防止公主那边作乱,大哥则行着夜路跑去找爹,只留他一个人在产房外面。

他蹲在长廊下面捂住耳朵、闭上眼睛,想隔绝仿佛是要撕裂天地的电闪雷鸣,挡住房里凄厉的惨叫,怕得瑟瑟发抖,直到一声婴儿啼哭划破夜空,震耳欲聋的雷电戛然而止,而大雨滂沱,没了可怕的惨叫,也很快便没了啼哭声。

赵三郎到现在都想不通明明婴儿啼哭声那么微弱,为何偏能从雷鸣声中辨别出来?

记得他鼓起勇气偷偷溜进屋里,瞧见还在肚子里便有了小鳞奴这一小名的婴儿,小小个的,气息微弱,艰难地张开口鼻呼吸着,躺在放置于外间的坐床,没人顾得上他,寥寥三四人聚在里间奔走。

虚岁有四的小小的赵家三郎扒着坐床的围栏看那小猫儿似的小鳞奴,伸出胖胖的手指戳了一下小鳞奴的脸颊,听到他发出微弱的呼噜声,用力地捏紧小拳头,脸皱巴巴红彤彤。

明明很丑,愣是看出几分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