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你选谁◎

恍若白昼的寝殿, 四角平纱灯被开门时的风吹得一震,人影憧憧,跌落在藕荷色帷帐上。

谢锳躺在床榻内,绯红的腮颊枕着素手, 青丝散开, 铺满绣牡丹花暗纹的软枕,长睫小扇一般, 洒在眼底淡青色光影, 绵密的呼吸,交缠着薄薄的香气, 来人挑起一角,嗅到濡湿温热的恬淡。

白露端来热水, 绞了帕子将要上前, 周瑄抬手, 白露忙把帕子放在他掌心。

圣人周身上下笼在阴郁之中, 似带着火气来的,令人不敢逼视。

甫一摁在她脸上, 谢锳便睁开眼来,水雾缭绕的眸子,沁着点点柔婉, 她伸开手指,撑在下颌处,似有点惺忪, 眨了眨眼,粉腮凝上胭脂色。

“你怎么来了。”

周瑄俯身, 亲了亲她的唇瓣, 触碰到那柔软的唇, 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吻得深了,听见急促的呼吸,忙放开,仔细打量她的神情。

“怎么无端端动了胎气?”

谢锳笑,抬起手臂勾住他的颈子,声音浸在蜜意里:“白露和寒露小题大做,不过梦见吓人的东西,惊惧罢了,算不得动胎气。”

周瑄抚着她的红唇,眉眼深邃的望着,香气一缕缕飘入鼻间,他忍不住褪去靴履,躺在外沿用手肘支着身子,长臂一揽,细腰握在掌中,靠在胸前。

谢锳偎着他,纤软的手臂虚虚环过坚实的腰脊,指尖点着他的皮肤,来到肩胛骨处。

周瑄眸色变深,微仰起头,喉咙滑了滑。

手掌箍住她不安分的柔荑,声音暗哑。

“谢锳,朕对你不大有克制力。”

闻言,谢锳停了动作,窝在线条明显的手臂上,脸颊热热的,烫灼周瑄的皮肤,他似乎喟叹出声,腰间的肌肉瞬时绷的坚硬,整个人如一张遒劲长弓,半卧在谢锳上方。

浓烈的呼吸喷薄而出,是野兽才有的蛮横。

吻,细细侵来。

耳垂,每一丝轻盈的发梢,拨开乌黑绸缎似的发,露出雪嫩的肌肤,他支起身子,眸色隐隐蓄着风暴。

极致的忍耐,催出巨大的张力感。

粗重的呼吸声,近在咫尺,就像一波波热浪快要将谢锳融化。

她闭上眼,思忖着即将来临的风雨,然——

渐缓渐弱的声音,昭示着狂暴的熄灭。

一滴汗“啪嗒”落到谢锳鼻尖,然后慢慢滚落在腮旁,她眨着眼,抬起头来,那双眸子已经转亮,仍氤氲着浓雾,却不似方才那般炽热逼人。

“梦见什么了。”

周瑄按捺住内心的阴郁,极力表现出寻常的从容。

他忽然意识到,谢锳或许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所以才引/诱他,逢迎他。

方才的热瞬时冷鸷下来,如同被人兜头泼下冰水,浇的寒浸浸的。

谢锳捏着他的衣襟,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擦过皮肤,周瑄握住她的手,覆在胸口,眉眼沉沉如雾霭一般。

“告诉朕,梦到了何物。”

谢锳像被攫住心脏,她怔了瞬,仰起下颌说道:“我梦见与阿兄去打猎,跑到一片密林里,我们两人走散了,当我再找到他时,他掉进猎人的陷阱里,被捕兽夹伤了脚。

阿兄让我别下去,可他就要疼死了,我想找人帮忙,天忽然下起雪,白茫茫的又阴又冷,阿兄奄奄一息,我走投无路跟着跳了下去....”

周瑄掀开眼皮,幽幽的望着她。

谢锳继续说道:“明允,你知道最后我梦到了什么吗?”

周瑄拎了拎唇角:“你和谢四郎冻成了冰坨子,同归于尽了。”

谢锳摇了摇头,双手捧起他的脸,目光灼灼说道:“我被冻到意识涣散,手脚僵硬时,忽然听到你在唤我名字。

你像是一道光,出现在昏暗的甬道尽头,我抓住了你,你救了我和阿兄。”

她紧紧抱住周瑄的腰,严丝合缝。

周瑄愣了瞬,嘴角忍不住抽了下。

心道:小骗子。

面上不显,大掌拍拍她肩膀,继而抚在那顺滑的乌发,温声开口:“朕这般好么?”

谢锳点头,虔诚地望向他的眼睛,怕他不信,凑近些啄了啄他眼皮:“因为你永远都不舍得伤我啊。”

仿佛有破冰的声音,轰隆一下。

周瑄手指颤了颤,柔软的人拱到怀里,似要得到确认。

“明允,抱着我。”

一面冰川,一面火海。

周瑄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

他很想剖开她的心,看看自己究竟占了多少位置,又是谁分走了大半。

她此时此刻说的甜言蜜语,几分真几分假?

又或许,全是假的,为了哄骗他保全谢四郎,刻意的委曲求全。

神经突突直跳,他闭上眼,藏起猩红的杀戮。

大掌同时捂住谢锳的眼,唇落下去,亲吻她殷红的唇。

双臂勾住他的颈,如丝绸般细滑,周瑄反手抓住她手腕,扯下来,摁在头顶,另一只手则继续遮住她的眼睛,不想看到任何一丝欺骗的神情。

谢锳绷紧了脚趾,抵在绸被上,虽担心周瑄忘了顾及,却还是忍着,尽量蜷曲起小腹护住孩子。

仿佛那唇贴近耳畔,低低说话。

“谢锳,朕是真的喜欢你啊。”

......

何琼之的密信传到京城,周瑄亲自启开,朝廷伐乌孙的几次战争,皆以胜利告终,何琼之与乌孙残存部落进行密切追赶围堵,只剩扫尾。

得胜的消息被摁下。

天香阁的鸨母在离开顾家后便被秘密擒获,顾九章到底选择了忠君,这才免去顾家大难,否则今日的顾家,将深陷泥沼之中。

经过审问,鸨母招出上线,然去追捕时,那伙人已经分散逃窜,故而海捕公文发出,只是以极其隐秘的形式,怕引发骚乱,亦怕打草惊蛇。

无形的网子铺开,周瑄在下一盘棋。

一盘决定谢楚生死的棋。

现下唯一的不确定,便是幕后策划者。

他像是阴沟里的老鼠,深深潜藏,等待最佳时机,然后以谢楚的身份做文章,趁势掀起争端乃至战乱,朝廷乱则边境不稳,边境不稳则异军伺机而起。

朝廷花重金人力物力倾囊而助的安稳日子将不复存在,成群的小撮逆乱将会流窜联合,成为令朝廷头疼却无法根治的存在。

此等势力一旦养成,必然要重新花费时日和钱银兵马去治理。

眼看就要入夏,睡前楹窗都开着。

谢府花厅的灯亮堂堂的,秦菀打了个哈欠,从小厨房来到花厅,见谢楚仍坐在当中,愁眉不展。

不由上前为他捏了捏肩,宽慰道:“临哥儿也是没睡,方才我给他端去银耳百合羹,看见他坐在书案前专心抄写,我看着便觉得很是欣喜,但也心疼。

临哥儿这么懂事,听夫子说,课业完成的好,近日来的考试也很优秀。”

谢楚嗯了声,眼神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