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九爷是傻的◎

闷沉的呼吸, 夹着火热温度,周瑄坐在床上,恍惚间觉得枕边有谢锳的香气,他反手去摸, 除去冷冰冰的软绸枕面, 在没有旁的东西。

他撩开帐子,赤脚走下去, 将楹窗推开, 月明星稀,一阵森寒扑面袭来。

他浑然不觉冷厉, 只着寝衣迎风眺望。

宋清的密报每日都有,道何琼之没有任何异象, 何府上下未曾出现陌生女子, 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可周瑄深信, 何琼之一定把谢锳藏起来了,藏在某个他不知道的地方。

是他们的秘密, 他都不配知道。

青梅竹马的朋友,最终撇了他,弃了他。

最不可能背叛的人, 却往他心口狠狠扎了刀子。

何谓孤家寡人,他便是孤家寡人!

周瑄双眸犹如沁血一般,精瘦的身躯在寒风中微微抖动。

承禄找来大氅, 披到他身上。

“真冷。”

他扭头,阴鸷暗沉的眼神凝在承禄身上, 看的人心头一颤。

“陛下, 你得顾惜自己的身子。”

空旷的殿内, 静谧无声,有那么一瞬,承禄仿佛看到先帝的影子。

都传父子离心,当今才会搬至蓬莱宫,可两人分明流着相同的骨血,有着相同的脾性,帝王家鲜少专情长情,先帝挚爱王皇后,却不得不为了削弱王家牺牲掉她,然内心悲痛苦闷,以至于王皇后崩逝后,先帝身体每况愈下,强撑着残躯为当今铺平道路,寄希望于当今绝情无情,做励精图治不受世家左右的帝王。

可惜,他千算万算,离间了谢锳和当今,却没想到当今偏执至此,非谢锳不肯屈就,血气方刚的年纪,枕边再无他人。

朝中不少大臣上奏疏请封后宫,皆被驳回。

帝王无嗣乃是大忌。

“承禄,你心里在想什么。”

阴恻恻的一句问,看不出他眸眼中的情绪。

承禄自不敢说想起先帝,沉思的空隙,听见那人叹了声。

“朕快要当父亲了。”

如是说着,冷漠的眼尾染上笑意,“皇子也好,公主也罢,朕从未想过他们来的如此迅速,以至于朕尚未准备好,尚未给他们母亲最好的安顿,不过不打紧,都来得及。

朕会好好待他们的母亲,也会给孩子最尊贵的封号。”

“陛下!”

承禄唤他,周瑄挑起眼尾,嗯了声:“你抱过朕,朕还记得。等孩子回宫,朕会将他们交托给你照顾,承禄,朕只相信你。”

他眼神溢出不可查觉的狠戾,片刻后转为温和。

“几个月而已,朕能等。”

他想过,如若查到谢锳藏匿之所,便悄悄过去看望,只看她好不好,不会露面。

可他又怕真的查到,自己会控制不住,将人强行带回宫里。

届时惹得谢锳生气动怒,于腹中孩子必然无益。

他可以等,但——

他不允许别人和他一起等。

何大娘子回府,去到花厅坐了半晌,拍桌,吩咐:“去把小郎君叫回来。”

何琼之这几日除去当值上朝,便偶尔去往京郊营地练兵,他本来就晒得黑,近前一看,仿佛更黑了,精健结实的皮肉沁着汗珠,他解下甲胄往桌上一放,摸起茶盏一饮而尽。

“阿娘唤我何事。”

犹不解渴,索性拎起茶壶对嘴喝起来。

今儿赵太妃宴请何大娘子,话里话外有给她说亲的意思。

起先何大娘子觉得只是寻常的客套,没成想赵太妃异常认真,且备了三个小娘子名帖,一一介绍,热情到非要她当即定下,何大娘子越想越不对劲,借着微醺醉酒,由人搀扶上了马车。

现下细细想来,从赵太妃请她进宫,便处处透着古怪那三个小娘子出身都不差,甚至比之前她挑给何琼之的那几位更要出色。

赵太妃久居深宫,轻易不偏帮朝中大臣,能说和跟何家结亲,怎么看都不像是她的举动,她是惯会明哲保身的主儿,难不成是为了旁人。

还能有谁,只可能是当今陛下了。

何大娘子稍稍弯身,小声道:“你最近可得罪了陛下,或是做过什么惹他不快的事来?”

何琼之一愣,摇头:“没有,阿娘是听说了什么?”

“但愿是我多想,赵太妃给你保媒拉线,我觉得事有蹊跷,像是陛下在暗中指使,。

但凭你跟陛下的交情,他若真有此意,不必藏着掖着,大可与你直说。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啊,你仔细想想。”

何琼之从头到尾回想一遍,自觉没有破绽,城外被顾九章拦下,他阴阳怪气几句话,明显将谢锳掳去了。

起先何琼之担心,可很快便觉得是天意。

顾九章风流浪荡,便是最好的保护,且依着自己对顾九章的了解,他肆意无状但底子不坏,谢锳在顾九章手里,比去任何地方都要安全。

他不能前去确认,接触过密反而会适得其反。

“阿娘拿主意便好。”

何大娘子打量他的反应,明面上虽不在意,可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他心口不一,她又怎能真的领回来个儿媳。

末了提醒何琼之:“当今御极之前,你们是朋友,他时常到咱们家里小憩用膳,你们无话不谈自然是好。可现在不同,君臣有别,好些话你也不能明着去讲,他是君,你与他再亲密也只是臣子,臣子有臣子的本分,逾越了,便会潜藏危机。

这道理你本都懂,我对你也是极放心的。可今日不知怎么了,我眼皮总跳,心发慌,但愿是我杞人忧天。”

何琼之点头道是,却没同何大娘子说实话。

顾九章打着哈欠回到百花苑,昨夜游湖直至天明,困得睁不开眼皮,浑身更是热燥燥臭烘烘,恨不能立时脱了泡个热水澡。

拐过中庭,他又慢慢退回来。

管事的没看见他,弯腰在撒粟米,边撒嘴里边唤:“九爷,来,九爷吃米!”

谢锳站在廊下,拢着氅衣笑道:“小九听您这样喊他,高兴地多吃了半碗米。”

管事闻言,喂得更起劲。

“九爷这模样这身段,跟主子可真像,若拿出去斗鸡,肯定是鸡中之王,赢得盆满钵满。”

小九不大合群,跟其他几只鸡待在一块儿总打架,偏还是单打独斗,以一敌五,每回都被啄的鲜血淋淋,也不长记性,下回又打。

谢锳便把他分离开,带到中庭养着。

“齐叔,小九是不是脑子不大好?”谢锳认真的观察,伸手摸小九羽毛,他颈部有伤,鸡冠也被啄的渗血,可还是高傲的挺着脖子,像是没有痛感。

管事凑过头,忽然伸出手指对向小九,弹了下脑瓜,小九瞪着乌溜溜的眼珠,一眨不眨拧着脖子瞪管事,却没有下一步的攻击动作。

可那双眼睛明亮,颇具震慑力。

两人面面相觑,管事咦了声:“九爷真是个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