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出重围

季别云在方才起身时便发觉了不对劲,一直掐着掌心逼迫自己清醒。

身上的无力不同于之前病倒,反而来得极其突然。仔细一想,应该是自从进入这间房内就被投了毒,很有可能是那些舞姬身上的熏香。

大理寺有人劫狱那夜,季别云手底下的人便被冷虞花的毒性迷晕过。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一回变成他自己中招了。

“不敢用得太多,怕季将军闻出来,不过这点也够让人浑身无力了。”段文甫将剑还给了侍卫,自己向后退出重围,声音隔着一道人墙传来,“还是劝季将军别反抗,以免白费力气。”

“你提前服过解药了?”他问道。

段中丞笑了笑,“是。”

季别云忍住了骂人的冲动,为自己多节省了一些力气。

粗略一数,屋内侍卫共有十二人,屋外可能还有更多。冷虞散在他身上的效用会越来越重,他得快刀斩乱麻,杀出一条生路来。

在刚才激怒段文甫时,他拿刀的右手便不如以往有力。不过他也是经历过登阙会的人,此刻暂且还比不上那会儿,至少他身上还没有伤。

段文甫一声令下,这些人便齐齐朝他攻来。

好在段文甫要留他活口,故而对方将他团团围住,却也不敢下杀手。

只要不想杀他,那就好办多了。

季别云利用了这点,看准了其中下手尤为犹豫的一人,拼着被其他人刺伤的风险,朝那边攻去。

后背刚一亮出,他便感觉到了有剑风袭来,紧接着背上便是一痛。但他丝毫不敢有所懈怠,欺身而上,长刀直接撞开目标之人慢了一步的抵挡。此人不堪一击,见他冲着自己而来便乱了阵脚,被两三下击退。

季别云此时已经被划了五六下,他没工夫数清楚,见已经打出了缺口,便趁势从中脱离了包围。

只是身后之人穷追不舍,身形也不慢,他被缠斗得只能堪堪往门口挪动几步。透过刀光剑影朝外看去,院子内燃起了点点火光,竟有一排弓箭手挽弓瞄准了此处,就等着他走出房门便放箭。

段文甫……这恶心玩意儿是做足了准备啊。

转眼一看,段中丞本人正远远待在那堆乐器中间,端端正正坐在一张琴前面。下一刻便有琴声传来,弹的却是广陵散,虽然讽刺了些,但慷慨激昂的曲调正适合当下情景。

季别云手中的刀越来越沉,步伐也愈发迟缓,他索性用左手抢来一把剑,左右同时杀敌。

却不是朝着门外的方向。

擒贼先擒王。

他再顾不得下手轻重,刀刃没入他人血肉的沉闷声响将他罩住。在恍惚之中,他只能察觉到自己一刻也不曾停下,全凭本能将挥至身边的剑挡去。

朝段文甫迈出的那几步走得极其艰难,仿佛很快又似乎很慢,他在血腥味缠绕中来到了那把琴跟前。

段文甫反应不及,脖子上就被他架了一把剑。

琴声乍然停止,周遭的侍卫也纷纷停下了动作。

季别云这才有机会回头看去,之前的十二个侍卫只剩下了五人,衣袍上皆沾染着血迹。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伤是最多的,那些人衣上的血可能大部分都是他的。

他有些不安地收紧手掌,将剑柄握住,却始终使不上力气。

段文甫的慌乱只有一瞬,随即冷静下来,道:“季将军连杀人都没力气了吧?”

察觉到身后有侍卫趁机靠近,他猛地抬起却寒刀指了过去。然而长袖之中,举刀的那只手却在细细颤抖。

“滚远点。”他冷冷道,继而转头看向段文甫,“起来。”

段中丞被他用剑横在脖子上,不敢不遵从,双手离开琴弦,站起身来。

虽然被威胁着,嘴上却不饶人:“你就算拿剑指着我也出不去的,不仅屋外有弓箭手,房顶上还有。以你如今的神智,能在箭矢没入你心口之前反应过来吗?”

季别云很想无视段文甫的声音,但也不能不承认,这人说的是对的。

他想要出去,恐怕九死一生。

不如趁现在还勉强有力气,先捅段文甫几刀,就算出不去也可以解解气。

他想到这里便动手了,却寒刀在手中一翻,刀刃便划过了段文甫心口。层层衣服都被割开一道长长的裂口,鲜血渐渐从里面浸了出来。

段中丞痛得神色都扭曲了,季别云没给这人喘息从机会,又竖着刀在那道伤口上划出个十字。

“痛吗?”他问道。

眼见着段文甫痛得说不出话,他右手稍一用力,刀尖便没入皮肉之中,传来细细密密的轻响。

一声惨叫几乎要把房顶都掀翻。

季别云停手,笑了笑,“这点伤就受不了了?”

刀尖浅浅刺进胸口,不会造成致命伤,只会造成痛意。他停了一会儿,然后猛地抽了出来,果不其然又听见了一声哀嚎。

他转头看向周围蠢蠢欲动的侍卫,扫过他们着急的神色,开口道:“原来就是这种怕死的货色,你们竟为这种人送死?”

“季别云……”段文甫几乎是从紧咬的牙关之中说出了他的名字,一股子恨意。

就在此时,一支箭矢从屋外飞来,季别云只来得及听见迅速逼近的风声,堪堪朝一边避开。

手臂上却还是一痛。那支箭擦过他皮肉,牢牢钉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就在他闪身躲避的瞬间,周围侍卫见机而上,用长剑将他紧紧围住。

五柄闪着寒光的利刃横在四周,离他脖子都只有一两寸的距离。

换作以往,季别云不会因为这五把剑而动摇心神。

可如今冷虞散在他体内的药效越来越重,他每一瞬都在提醒自己不要晕过去,然而就连身上伤口的疼痛也迟钝起来,不足以让他清醒。

他在想,要不一剑封喉算了。

将段文甫杀了,也算是一种报仇了吧?不考虑局势,不考虑以后的路,只活在当下。将仇人的喉咙割开不好吗?让血液溅在自己身上,洗刷他多年的冤屈与苦痛。

然而理智仍在反抗。

若是在这儿杀了段文甫,柳家以后再无希望翻案了。

剑刃紧紧贴在段文甫颈侧,已经有血丝冒了出来。季别云恨得手都在颤抖,一身杀意尽数显露。

杀,还是不杀?

就在他天人交战间,屋外忽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老爷!”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跑到屋前,在门口喊道,“老爷,宫里来人了,带了陛下口谕,让您前去听旨!”

段文甫方才已经感受到了季别云的杀气,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这会儿猛然间松了一口气,忙问道:“说了什么事没有?”

管家看清屋内阵仗之后三魂七魄都飞了,颤颤巍巍答道:“只说陛下宣您即刻前往悬清寺,内侍在外面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