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5/6页)

一个披着雨衣穿着雨鞋的身影出现在我们面前,指了指他身后的位置。我发动了汽车经过他身旁,底下不时传来车轮碾过石子的声音。

“把车窗摇下来,亨利。”

“需要我们带你一程嘛?”我对那个男子说。

“不了,先生。只有一百米的路程。”那个男子说的是英文,但带有浓重的德国口音。

“这看起来有猫腻,亨利。你觉得呢?”

“和我想象的有出入,不过这个卖家信誉很好,别担心,可能他只想保有一点隐私。”

差不多开了100米远,我看到路旁有一辆天蓝色的旅行拖车,我想没有别的地方能会面了,就把车停在了那儿。我扶亨利下车后,看到天上的云朵几乎消散了,蓝天和青草香在雨后都显得愈加动人。

在旅行拖车旁停了一辆劳斯莱斯银云。泛着光的挡泥板溅上了一道泥巴,简直是暴殄天物,就像照片里美艳入时的模特口红涂歪了一样。

旅行房车的门被打开,一个穿着黑色皮衣戴着黑色皮手套的人扶着门,我们爬上三级短台阶进入车里。

“欢迎,先生们。请坐请坐!”说话人也有德国口音,但我看不清他的模样,车里没开灯。我能看到一张很小的桌子,靠着背面的墙,被一条细细的桌腿支撑着,桌上放着公文包。慢慢地我看清了卖家的脸,他坐在窗边,戴着软毡帽和墨镜,别了胸针的西服,这套西服可能是在萨维尔街定制的,昂贵精美,但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小,他看上去身形魁梧,大约有150磅,还戴着黑色的山羊皮手套,右手边有一把白色的手杖。他似乎是个盲人。

“喝香槟嘛,先生们?”

“好啊,您太客气了。”亨利说,小心翼翼地弯下身,坐在为他准备的板凳上,我则坐在他旁边。我猜,亨利和我都觉得自己的坐姿滑稽。我们坐在不牢靠的板凳上,面前的桌子也摇摇欲坠。

“安德鲁,请给先生们倒酒。”那个身材魁梧的人说。

一身黑西装戴手套的安德鲁,一看就是保镖出身,不知从哪拿出一个银盘,盘子里装着三杯博林格香槟,正中是打开过的香槟瓶。香槟很好喝,安德鲁锐利的蓝眼睛中藏着些许倦怠,但他彬彬有礼。

突然整辆旅行拖车摇晃起来,轰鸣和汽笛声响彻耳边。原来是附近有火车经过,那我们所在的位置一定离铁路很近。

“现在,先生们,请允许我为你们展示一样东西。”打开公文包时,他浓密花白的头发在帽子下飘动着,我仍然看不清他的脸。“请二位戴上手套。”

文件顶部放着两对档案管理员使用的手套,我和亨利一人戴了一对。接着亨利打开了棕色的书页,上面写着潦草的拉丁文,他戴上眼镜凑近观察。令我惊讶的是,这份文件不是被撕下来或者从书中裁下来的,而是根本就不曾装订。文件总共有四页,每页都是双面内容,页缝出能明显看到用于装订的小孔。我尽力按捺住喜悦和惊讶,我还注意到亨利也在控制激动心情。

“啊,这真美。”

“您懂拉丁文吗,先生?”

“懂,不过我的买家不懂。”

“噢。”我觉得他对我笑了,嘴角上扬了一下。“如果您看得懂,从现在起请二位不要就书中内容做任何交流,一旦您认定了这文件是真迹,德·西瓦先生,您的朋友就可以开价了。”

我觉得他有些紧张,我们就是冲着内容去的,一旦掌握了就不想买下。我尽力克制住说话的冲动,直到亨利读完至少一段话,我才问他:“怎么样,亨利,是我们要的东西吗?”

“嗯,”他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嗯,是的,小伙子。据我判断,这是真迹,墨水和羊皮纸都是真的。书中的内容也是我们感兴趣的。”

“那好。”我说。“我决定开价7500基尼。”

“这个价格还不错,两位贵姓?”我们俩都没回答他。“真的不错,要是不知道你们对它有多感兴趣的话。”我知道他想抬价,于是决定试试抢占先机。

“如果想买这几页文件的人,以后打算买下整本古籍,那为了这几页纸开价过高就显得不理智了。”

卖家笑着说:“说得好。”

亨利对我笑了。他不仅察觉到了我的计谋,而且发现我学了他的话,使用了“古籍”而不是“书”这个词,以示尊重,因为书只是物件,但古籍则有历史意义,显得重要得多。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但我仍然认为您能出更高的价。”

“8200”

“嗯,很有诚意,但如果这是您的最后出价,恐怕我得就此告辞了。安德鲁,收拾下。”他指了指古籍,安德鲁从亨利手中小心地取走,并放回了公文包中。亨利看上去有些慌乱。

“我最高的价就是这个了,最多8400,很合理的价格”

“安德鲁,给我们每人再倒一杯香槟。”他呷了一口香槟思考着,想了好久,我几乎要出更高的价了,不过最后克制住。

“先生,您真的想买整本古籍?”

“是的,我想看一看。”

“您怎么知道我有?”

“我不知道,猜测而已。”

“我能提供整本古籍,买家如果能出8500基尼,一周内可以拿到。”

现在轮到我笑了。接着,我等了很久,他大概在估算整本古籍能卖多少钱。

“那就8500。一周内见到真迹。”

“成交,先生。”

我伸出手想握手,但他把手缩回去了,这时我意识到他眼睛能看见。

交易时我谨慎地数着钱,尽量不显露还剩多少钱。手臂下夹着装有书页的公文包,我扶着亨利,他拄着手杖僵硬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们狼狈地从旅行拖车里钻出来,回到自己车上。另一个保镖看着我们发动汽车,掉头离开。

***

开车时我们兴奋地交谈着。亨利对我说第一段内容,这种事每六十年发生一次,大致解释了为何死者是被碾压致死。

“书中提到上帝的心跳。”

“嗯,继续说。”

“嗯,书中说这些恶魔叫狼灵,通常是碾死它们的猎物。还说狼灵是恶魔召唤而来的。”他看着我的脸,等待我的回应。

“这些本来也知道,不过从13世纪时期的传说来看,这些记载模糊又无亮点,你觉得呢?”

“是有点。但真正有意思的地方是这个,书里说蛇妖出现时空气变得像水一样!接下来的内容应该会有更多信息,但还不敢肯定,要回去查我的拉丁文资料才行。我后来只看到一些只言片语,安德鲁就把书拿走了。”

“我一定要知道这几页说了什么。我们现在停下,把它们拿出来看,我等不及了。”我把车停在另一片田野的入口,我在一扇旧木门前下了车。虽然时间尚早,但太阳已经在西沉,天边一朵猩红的云朵像一道裂口,在地平线延伸。我打开行李箱,把公文包给车里的亨利,接着在这黄昏的田野上踱步,亨利在读这几页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