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醒来(一更+二更)

贺屿安眉眼深深, 目光落在姜笙时不时皱起痛苦的小脸上,伸手想抚平她眉宇间的忧愁, 他倒是没有往别处想, 旁人眼里,贺家是姜笙的庇护所,是她的仪仗,可他却知知道, 这是处需她时时谨慎谨小慎微的牢笼, 偏这些贺屿安一直清楚, 却一直无能为力, 深深的负罪感蓦然袭来, 他本以为将她纳入羽翼之下,她便能多少有些安全感,可近来她梦症凭发, 可见成婚后她依然不大快活。

是他大意了,他敛了敛眉宇, 小心的将她放到床榻上,替她掖好被子,才起身喊了声:“武陌!”

武陌推门而入,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微弱的烛火,他凝神细听, 而后点头应了句:“是, 属下这便去安排。”

武陌出了屋子,贺屿安又坐回了床榻,看着姜笙的小脸出神, 许久喃喃道:“莫怕, 有我在。”

也不知是不是她真的听到了, 只见她眉宇间的愁绪渐渐缓去,小脸上多了些安然之色。

已是深夜时分,风声渐起,吹着枝叶浮动,听这声响,心似也渐渐宁静下来。

一早起,后院的老夫人便被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吵得翻来覆去,年岁渐大,觉也轻,这动静虽小,落在她耳朵里却觉得极为吵闹。

她翻身坐起,掀开帘帐,天色还晕黑着,还未亮透,不禁皱眉斥道:“怎么回事,闹些什么!”

白妈妈闻声忙从外间进来,掀开珠帘,燃起一盏蜡烛解释道:“灏郎阁今日搬院。”

老夫人皱眉:“谁的主意.....怎没人来报?”

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姜笙醒了,这一醒来就这么折腾?也未免太不拿她当回事了.....

白妈妈立时便猜到了她的意思,抿了抿唇答道:“少夫人还未醒,应当是世子爷的主意,是着人来报的,不然老奴哪里知道这事,只是老奴见您还睡着,不敢打扰,才......”

贺孔氏面上划过一分茫然,还未醒?算起来晕了有十多天了吧,她早前就说了,这丫头身子孱弱,是个活不长的,现在看看,可不是一语成谶!

“不成,我去看看!”说着她掀开帘幕便要下地,白妈妈心道不好,以往少夫人好端端的,世子爷尚有几分好心情能哄着老夫人,可眼下她是瞧出来,世子爷是将少夫人当眼珠子捧着的,老夫人这回再去闹事,凭着世子爷的心性,怕是再没耐心哄着了,她忙放下蜡烛,想着折如何拦她,却见老夫人又停下了动作。

“怎么了?”白妈妈问道。

她放下帘幕,又坐了回去,看向白妈妈道:“罢了,看她那样子也没几日好活了,死在外头也好……,总好死在贺府了,晦气。”

这话里的恶毒,白妈妈听着都觉得刺耳,抬眸看了眼老夫人,也不知是不是心性儿变了,现在看老夫人都觉得她面像不再慈和,到底是何时变得?她隐约觉得,是自孔灵乔进贺府后,她是自打老夫人孩提时便服侍在身侧的,明明年轻时那般聪慧睿智,豁达又清醒,可如今却变成了这般,她不禁心下叹了口气,头一回生出了告退还乡的心思。

灏郎阁搬宅子的事儿,一早便传遍了全府,府上人心思各不相同,长公主与谢婉闻声倒是松了口气,毕竟老夫人不喜姜笙的事儿,他们都瞧的出来,这下搬远些倒是能清静不少。

姜笙还晕着,谢婉担心玉岁那丫头忙得不称手,又将身边几个妈妈都派去忙事了,柳妈妈回来禀报说是一切安排稳妥,她才松了口气。

伸手接过柳妈妈递过来的浓茶,喝茶的手一顿,忽的像是想起来什么,看向柳妈妈:“泽宁那处......”

柳妈妈闻声安抚道:老奴方才去瞧了,揽文阁还未起,公子子夜才归来,歇下的迟,估摸着还不知道。”

谢婉轻拢的眉眼才缓放松,点了点头:“他不知道也好,他醒来估摸着已经搬了。”说罢才喝了口茶,今儿起得早,一口浓茶下肚,苦涩在舌尖化开,方才清醒许多,手微微一顿,有些不放心的又吩咐道:“你去揽文阁盯着些吧,毕竟这孩子心思重,我怕他一时间想不通,生什么事儿。”

柳妈妈点头应是,便出了院子。

倒也不是谢婉多想,此刻揽文阁虽无一丝烟火亮着,暗蒙蒙的似仍现在睡梦中,可主院的屋子里,榻上整洁又干净,一眼便知是一夜都未歇下的缘故,贺昱坐在案牍前,眉宇中皆是疲惫之态,看了眼半开的明窗,见天色渐亮,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意。

“青书。”他喊了一声。

门外站着的青书忙推门而入躬身道:“小的在。”

“什么时辰了?”他问。

“快辰时了。公子可要传人来洗漱?”

贺昱未答,眯了眯眼眸忽问道:“她可走了?”

这个她是谁,青书再清楚不过了,他无声叹息,只觉得自家公子是自寻烦恼,既然如此在意,放又放不下,那当初何苦拱手被世子爷夺去,毕竟当初,甚至于成婚前,表姑娘都与自家公子更亲近些。

“约莫还未走,小的去瞧瞧?”说着便要转身去探询。

只是人刚转身,又听身后人喊道:“不必了。”

不必了?青书不解,转身看向贺昱问道:“那?”

贺昱却失去了耐心,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青书无言,心下更是叹息不止,公子明明公务上行事果决又干练,为何操之□□上却如此,但他毕竟是个下人,见他态度如此,也没再说什么,转身便离去了。

贺昱看着青书离去,直到门关上,紧握的拳才松下,有些疲惫的瘫倒在榻上,仰头看着屋顶,这人便要走了,真的要走了,一步步的离得他越来越远了。

血液里似有什么东西在一寸寸的剥离,清晰又透彻。

他麻木的眨了眨眼,眼下虽不能日日见到,但至少是在同一屋檐下,总能不经意间的“偶遇”几回,听她躬身喊自己二哥,对他而言亦是慰足,可如今她要搬离出府了,凭着贺屿安的警觉,往后怕是很难再见到她了。

他清晰的感觉到,重生之后,自己对她的态度变了许多,有太多东西都在渐渐失控,譬如现在,他放不下,身体里好似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叫嚣着,拼了命的想要破体而出,他唯存最后一丝理智了,走吧,走了也好。

也许下一回再见她,便能好上许多,前一世也曾经历过类似这样的场景,那时不就很好吗?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记忆又纷至沓来,她非正妻,自然也没了所谓的回门,再见她是在一月后老夫人大寿的宴席上。

宴席上,他姗姗归来,却一眼就瞧到了人群之中的姜笙,他眼眸里闪过一丝仓乱又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她清瘦了许多,神色苍白,那双本如秋水的眸子此刻看他时,却麻木又冰冷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