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Chapter42

◎“你不想回去?”◎

莉齐在地下宫殿住了下来。

她对这里十分感兴趣, 仿佛一只好奇的小猫,看到一样陌生的东西,就要凑上去嗅嗅闻闻。

她花了两天的时间, 弄清楚了埃里克卧室里那些珍宝的来历——有的是真品,有的是他无聊时仿制的赝品,有的则是他一路走来的见闻, 比如那颗大海雀鸟蛋,就是他从一个死去多时的冒险家身上找到的。

除了奇珍异宝, 他还有一个冰库,四面是松木制作的双层墙,填满了绝热的锯末,贮存着十几吨的冰。于是在地下,她也能喝到加了冰块的白兰地。

莉齐在这里过得快乐极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假如这个湖滨寓所, 不是他为了躲避世人的眼光才建造的, 她会更加心满意足。

在这里,她不用在乎周围人的眼光,不用在乎上流社会那套神圣不可侵犯的闺训, 不用跟令人厌恶的上等人打交道,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想喝什么就喝什么,一切都按照她的心意来。

她还可以描眉画眼——她早就想试试坏女人的化妆品了,就让埃里克去给她买来粉盒、胭脂、眉笔和唇膏。

她对这些上等女人不能碰的玩具好奇极了, 当天就把自己画成了一只艳丽的山魈。她非常气恼, 洗脸的时候, 发现怎么也洗不掉, 不由更加气恼了。最后还是埃里克用热肥皂水,帮她卸掉了那些东西。

他对女人的物品如此了解——当她涂完买来的唇膏,嘴唇上一片火辣辣时,他甚至用鲸蜡、安息香、黑葡萄和一些她认不出来的东西,动手帮她做了一支新唇膏——她不禁犯起了嘀咕,想要盘问出原因。

她故意没说要盘问什么,只问他是不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想让他慌乱一下。谁知,他神色冷静,丝毫不显慌乱:“已经晚了,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谁跟你说这个,”她不耐烦地说,“我是问你——为什么对女人的东西懂得那么多。”

他眼神古怪地看了她很久,才缓缓开口说道:“……我听力很好。”

“然后呢?”

“无论我去哪儿,都有女人谈论这个。”他说,“听着听着就了解了。”

莉齐没有怀疑,他的头脑本身就是个未解之谜,她有时候觉得他愚钝至极,有时候又觉得他像神一样无所不能。

有一回,她倒在沙发上看报纸,看到智力游戏那一栏,忽然想测试一下他的智力。

上面说,如果十秒钟全部答对,就是天才;如果十分钟还没有全部做出来,那就需要去正规医院测试一下智力了。

莉齐很生气,因为她花了九分钟才全部做出来,差一点就要去医院测试智力了。

她不相信这些题目,有人十秒钟就能做出来。

然而,埃里克只是扫了一眼,就不假思索地勾出了全部正确答案,用时不到五秒钟——还算上了用笔蘸墨水的时间。

她阴郁地瞪着他,嫉妒地想:“这种人才需要去医院看一看呢!”

但不到两秒钟,她又快乐了起来,因为天才做完题,就拿起旁边的鬃毛梳,走过来给她梳头发。

她在妇女杂志上看到,若要保持头皮健康,每天最好梳三遍头,每次梳半个小时,她对自己的头发是决不会这么有耐心的,便把这个艰巨的任务扔给了埃里克。

埃里克给她梳头之前,会给她擦一层发粉,比店里售卖的要好用太多,仅仅擦了两天,她的头发就变得浓密丰美,仿佛上等丝绸一般坚韧而光滑。不过,她的头发本来就又浓又滑。

地下什么都好,就是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她连续好几天,都是凌晨两点钟睡觉,下午一点钟起床,但她仍然过得十分快活。

在地面上,一到晚上,她要么只能睡觉,要么只能跟蠢货跳舞,但在地底下,能打发时间的花样儿就太多了。

她可以支使埃里克去做饭——松露火鸡、勃艮第炖牛肉、普罗旺斯炖菜,他做出来的菜肴不比高级餐厅的厨师差。

除了法餐,他还会印度和土著人的菜肴,只是大多都不合她的口味,她吃了两回,就不想吃了。

吃完饭,她还可以跟他打会儿牌,不过打不了多久,她就会一脸恼怒地把牌扔到他脸上——她想不明白,惠斯特桥牌玩不过他就算了,为什么连二十一点这种纯靠运气的游戏,也玩不过他。

“不玩了!”她气呼呼地说,“打牌跟傻子玩才有意思。”

“嗯。”他一本正经,声音却忍着笑,“你说得对。”

她疑心他在笑话她,但没找到证据,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忽然反应过来——对他而言,她不就是那个傻子吗?

她忍不住生起闷气来,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他正靠在床头柜上写曲子,冷不防被她蹬了一下,钢笔在五线谱上画出一条长长的红线。

自从那天,她发现他睡在棺材里后,就一直催促他去地面上买张新床。他却说,不用,他可以动手做一张。

她没注意到他说这句话时,神色多么古怪,掠食野兽盯猎物一般,紧紧地盯着她,似乎她再说一句去地面,他就会永远把她拴在自己的目光里。她只觉得非常气愤,立刻拧住了他的耳朵:“那你还不快去做!”

这段时间,他不时就会对她露出那种谜一般的、高深莫测的、难以揣摩的古怪神色。

一开始,她还有闲心去琢磨他那神色的含义,但出现的次数多了,她就懒得再为这种事费脑筋了,只当他爱她爱得昏了头。

而他也真的爱她爱得昏了头,这是她最快乐的一点。

一想到这点,她心里就甜滋滋的,控制不住地想要微笑。

他见报纸上古巴的情况并不危急,便把去那边的日期推迟了一个星期。

这个星期里,他一边准备需要的东西——那天准备得太仓促,这次正好查漏补缺;顺便去集市上买一些她的生活用品。

说来奇怪,他每次去地面上买东西时,都会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然后用那种冷漠、古怪、评判的眼神注视着她,不想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变化。

她虽然很想去集市上逛逛,晒晒太阳,可她一看到那长长的、仿佛望不到尽头的螺旋楼梯就发怵,毅然决然地一摇头:“不!”

“……一直待在地下对身体不好。”

“哎呀,啰里啰嗦的!”她气鼓鼓地把他推走了,“我在地面上待了十几年了,在地下待几天怎么了!别再唠叨了,快去快回!”

她是真的觉得在地下住着十分舒服。在夏洛莱府邸时,即使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她也不敢暴露天性,必须摆出一副端庄恬静的模样,但在地下,她可以不梳发髻,不穿胸衣,不穿衬裤,不穿袜子,脚想放哪里就放哪里,鞋子想露出多少就露出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