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编号102

这一堂冥想课剩下的时间, 都在极其诡异的气氛中度过。

讲师先让他们私下互相交流了10分钟,接着要求学员自己主动举手,和大家分享自己的冥想感悟。

和易鹤野料想的差不多, 最先举手的就是坐在他右手边、声称要“咬牙坚持、脱颖而出”的“模范学生”。

此时此刻, 刚刚结束冥想的他倏地站起身,两眼放着耀眼的光辉,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异常的亢奋。

年轻人先简单地做了一下自我介绍——他叫唐若琦, 是B区电影学院的应届毕业生,从小热爱表演,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闪闪发光的演员,对他来说,能够进入ISSAC, 可谓三生有幸。

易鹤野看着他眼中的光,忽然联想到了陈桑——曾几何时, 她也曾经站在垃圾堆的顶端,向着整个贫民窟宣布她的梦想。

相比较起来, 至少此刻的唐若琦并没有像陈桑那样离梦想越来越远, 他进入了梦想的公司,成为了一名练习生,还因为优异的表现赢得了很好的成绩,还没出道就已经成为了公司的明星学员。

他一边抑扬顿挫地发表着感悟,一边声情并茂地扪心自问:“这是命运给我们的一次机会,让我们完成自己的梦想、改变自己的逆境, 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努力?我们有什么借口去懈怠?”

看得出来, 唐若琦说的话完全是发自肺腑的真心告白。

尽管易鹤野这样的摆烂选手完全听不下去他的长篇大论, 但这并不妨碍周遭的所有人都被他的激情演讲打动了。

他发现, 四周的人都满面动容, 更有不少人直接热泪盈眶,说到动情处时,教室的另一侧甚至传来一声号啕大哭。

此时,易鹤野的麻木在这人群中就显得异常格格不入起来——

这样的场景让他想到了以前上学时,总会有所谓的“大师”来学校卖书卖课、搞所谓的亲子讲座,他们也会像唐若琦这样,喊一些同学上台,配合着凄惨的背景音乐,声情并茂地让台下人声泪俱下,唯独留易鹤野在角落一脸懵逼。

那时候的他和现在一样,完全不能理解大家感动的点在哪里。

在唐若琦的有力引导下,现场的气氛完全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潮,平时羞涩腼腆的年轻人们,此时,一个接着一个主动举手,起立分享他们的生活经验。

他们在彼此诚挚的目光中互相加油打气,丝毫没有竞争对手间的剑拔弩张,而是像看到了一个个共患难的同胞,真诚地想把同伴们一起拉出混沌的泥沼中去。

易鹤野清醒地坐在人群中,在山呼海啸的口号声中沉默——他只想隐身到这堂课结束为止。

可事实往往并不如愿,在他拼命想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档口,讲师的目光偏偏锁定了过来。

他带着渗人的笑意走到易鹤野的身边,易鹤野瞬间喉头一哽,冷汗淋漓。

“这位同学,你站起来分享一下自己的感受。”

易鹤野上学的时候是摆烂专家,从不会因为被老师在课堂上点名而心虚紧张,此时此刻,他终于把学生时代欠下的债都还上了。

他看了一眼四周哭得稀里哗啦的同学们,只能低下头深吸一口气,悄悄地伸手拧了一把机械臂。

自从上次和简云闲那场大戏之后,易鹤野的左手就开发了泪腺开关的新功能,只要他想,随时随地都可以疼到泪腺崩溃。

站起身来的一瞬间,易鹤野就已经在人工剧痛的唆使下泪流满面,脑子一片空白的他,根本毫无感悟可言,就只能假装情绪激动到说不出话来,用支支吾吾的哽咽来搪塞这个回答:

“我……我想出道……”

让易鹤野没想到的是,简单的四个字配上他毫无感情全是技巧的眼泪,在教室里盘旋落地,居然掀起一阵热烈的欢呼和掌声来。

讲师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一遍遍夸着他听不懂的话。

易鹤野在这神奇的氛围中重新坐回去,像是一场和自己有关又没有关系的梦,周边的浪潮为他而起,却又唯独将他排除在外。

这堂课上得易鹤野头昏脑胀,他很讨厌这样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状态——对于这种事情,他向来不够自信,他总是会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有问题。

下了课之后,优等生唐若琦忙不迭上讲台和讲师交流心经,四周一群人簇拥着围到他身边,连水龙头小王子夏天也难得一见的双眼放光,似乎已经忘了昨日的噩梦。

易鹤野忍不下去了,再也顾不上照顾什么情绪,直接烦躁地把夏天拉到一边:“你他妈在开心什么?昨天的事情你不记得了吗?”

一说到这里,夏天的表情便瞬间凝固住了,紧接着快乐的气场也黯淡下来:“……记得啊。”

还记得?

易鹤野松了口气——至少这洗nao没给他脑子直接漂了白,但是记得还这副模样,就更让易鹤野恨铁不成钢了。

“但是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了,不是吗?”夏天低着头说,“我又逃不走,现在能做的难道不是只有通过努力,尽可能改变我自己的未来吗?”

这句话让易鹤野彻底哽住了——虽然他不认为被负面情绪缠绕是件好事,但是他同样觉得,轻易忘记仇恨是更加恐怖的事情。

“……你难道不生气、不难过吗?”易鹤野难以置信地问。

“好像没有昨天那么难受了。”夏天说,“我好像已经接受了……现在回想起来昨天的事情,感觉好像在看别人的事一样。”

接着,他又笑起来,整个人都泛着不太正常的潮红:“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还蛮激动的,可能是被刚刚的气氛感染了吧——哥你不也是嘛?刚刚你说得可好了。”

易鹤野无言以对,只觉得哪哪儿都让他烦躁得要命。

此时,一直被简云闲挤下线的裴向锦终于重新找回了主动,他先是在易鹤野的耳边指桑骂槐地嘀嘀咕咕了一阵,直到易鹤野不耐烦地又要关机了,擦,赶紧说了正事儿:

“你别慌,问题不是出在你这儿——刚刚俞一礼分析认为,所谓的冥想训练,一方面是通过播放视频和音乐,给学员们提供积极的心理暗示,起到了一个画饼效应。”

轻柔的音乐和优美的画面给他们带来了强烈的感官冲击,讲师暗示性的话语又让他们看到了所谓的“希望”,但易鹤野并不觉得仅仅是视觉和听觉的刺激,就能够让受到巨大创伤的人,瞬间忘记仇恨和痛苦。

果然,裴向锦接下来的一番话就作证了他的猜想:“另一方面,俞一礼认为,你们所连接的脑机接口本身可能直接作用于中脑边缘奖赏回路。通过对大脑颞叶进行电刺激,刺激基底核里的黑质大量分泌多巴胺,从而迫使他们产生欣快感和一些偏执激进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