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南巡刚刚开始半个月, 雍郡王就掉队了。

坊间传言,起因是武侧福晋病重,让雍郡王决定带她上岸就医。

流言传得有模有样, 不只一人见到四阿哥为此神色憔悴。

别看雍郡王平时寡言冷情,但做事恩怨分明。武氏不只是后宅女眷, 更是为牛痘实验做出贡献的英勇之辈。

武侧福晋可能不适合行船,说不定到了陆地上脚踏实地就能病好一些。

雍郡王没有为了紧跟圣驾就抛弃武氏, 还带上了两个孩子一起上了岸, 晚一些再往江南方向出发。

这样的举动固然有情有义,但部分人嘲讽四阿哥是傻的。不就是一个女人,能比谋求圣眷重要吗?

南巡最重要的就是随着皇上一块走,最好是杵在皇上的视野范围,才有谋得各种被委以重任的机会。

不论南巡队伍有何流言蜚语,三月中旬, 一支十四人的旅行队出现在河间府地界。

正是便装出行的武拂衣一行人。

获得了康熙的批准,雍郡王扮成从盛京到江南寻亲的商贾,姓甄名偲,谐音就是真四。

其余人,包括康熙配备的六名侍卫,所有人都使用化名。

更是让苏培盛要掩饰住太监身份。商贾之家,哪有能用到太监的。为了叫的方便, 就称呼苏管家。

给其他人的假名,武拂衣叫得颇为随意。

让弘晖叫了甄军, 给弘昐叫了甄分, 然后对外宣布武侧福晋位贾氏。

胤禛无话可说,他对这些称呼没什么意见,反正老鬼总有一套说辞。为什么命名为贾氏, 可不就是假的谐音。

自从他亲眼目睹老鬼对他的脸涂脂抹粉之后,精神耐冲击力大幅提升。

不愿意承认武拂衣化妆的技术不错,成功地瞒天过海,打造了雍郡王忧心忡忡而精神不济的模样。

与其想那些叫他哭笑不得的事,不如想叫他心情愉悦的事。

这次,弘昐与弘晖的表现不错。

在被告之武侧福晋为一家子单独出行而装病,两兄弟没有露出半分破绽,更没有因为不能跟随康熙而失落。

胤禛注意到后一条,因为此次太子家的弘晳也在南巡队伍中。

哪怕以武氏的身份无法见到康熙,但老鬼也提了弘晳三不五时往皇上面前凑,颇有皇上最宠爱孙子的架势。

太子骄傲,打小就不屑与兄弟玩到一块,但对兄弟不至于于完全目中无人。

弘晳的教养却很成问题。他不是第一个出生在毓庆宫的孩子,但长兄未曾有名字就夭折了。

于是成了康熙的长孙,因为是太子的儿子而自幼受尽宠爱。对于同辈或年龄相近的叔叔们都是不屑一顾。

随便举个例子,在上书房就与十四发生过冲突,更不提殴打大臣家进宫做伴读的孩子们。

康熙却没有严厉责罚弘晳,而是粉饰太平地把事情揭过了。

胤禛无法确定康熙的做法,是因为溺爱长孙多一些,还是另一个不可说的理由。

不讲原则的疼爱是为了麻痹多数人的认知,让人们以为太子依旧受宠,所以皇上爱屋及乌。

太子十几岁时,康熙虽然疼爱他,但也要求甚严。与如今对待弘晳的溺爱似是而非。

溺孙如杀孙。

康熙会不懂吗?或是懂了,但已经收回了对太子及其孩子的单纯亲情。

胤禛与康熙相处,无法不多个心眼。而不论弘晳究竟为什么受宠,别让弘晖与弘昐受委屈是最重要的。

两个孩子能晚一些进宫念书就晚一些,能别和弘皙同路就别同路。否则一旦发生冲突,即便康熙真心认同四爷家的孩子,却也不知道会表现出哪种偏向。

为了这一点,胤禛可以苦兮兮地装病,也可以瞧着老鬼随意装扮他的身体,那都值了。

武拂衣听了胤禛的顾虑,真为难他对康熙的想法琢磨得如此透彻。别的话也不多说了,反正总结起来就一句,没皇上管着的单独出行就是爽。

从河间府出发,一路向南好似春游。

不差钱,又有大把的时间慢悠悠行路。

瞧着感兴趣的小餐馆就去吃一顿,瞧着有趣的集市摊位就驻足停留,美名其曰带孩子们了解物价。

至于怎么看皇上派的六个护卫?

这就要看心态了。某种程度上,无欲则刚。能不把人当成眼线,而是将人当做了免费保镖。

武拂衣何止心态好,更是想借着六个侍卫之口,反向对康熙输出该多派四阿哥出去走走的观念。

更是趁着胤禛顾虑弘皙在上书房制造出的不良氛围,开始对他进行了新一轮的真心建议。

“你不希望孩子卷入无意义的争斗,但弘昐的年纪到了。一旦皇上开口要弘昐去上书房,这事拒绝不了。除非天高皇帝远,弘昐不在京城。”

胤禛心如明镜,老鬼又开始忽悠他了。这才出来一个月,就想着接下去十年最好都能在外头玩耍。

“消停些吧,这次南巡恐怕不似以往般平静。否则,汗阿玛也不会最后同意让我们单独出行。”

结合之前收到的消息,这次南巡恐怕要收拾索额图了。

四阿哥离开南巡队伍时,索额图本人仍旧在京城待着,但他的安稳日子指不定还能有几天。

康熙能让四阿哥以找人装病来脱离队伍,指不定就是要以同样的招数考验索额图。还叮嘱几个月后江南汇合就行,四阿哥没必要在中途折返。

这里面就有暗示意味了。

假设四阿哥半道听闻了谁病了的风声,也不必着急,因为这件事极有可能是编的。放任老四离开,是不让他牵扯其中的一种保护。

胤禛无法确定康熙会否再给四阿哥第二次便装出行的机会,但在风雨欲来的时候,老鬼别总跃跃欲试的顶风搞事。

武拂衣却持有不同意见,“浑水才能摸鱼,趁火便于打劫。能够远游的机会都是用智慧争取来的。”

胤禛冷嘲,“你可不只是用智慧,还加了几分赌性。似那杂耍走绳索,大风一吹就摔得哇哇大叫。”

听这话说的,走钢丝有风险,她是明白的。

武拂衣还是听进去了,她做事不刚愎自用,愿意聆听逆耳忠言。

“对,你说得对。我们把握好尺度找到合适机会表明态度,就是那种「父皇,儿臣很敬仰您,愿意为您分忧解难又不求名利,所以才要远行做实事」的态度。”

胤禛信了老鬼说的尺度,但他不免怀疑能有让这种尺度生效的契机出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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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行还在继续。

没有沿着大运河行径,而是进入山东地界。

计划带着孩子们去吹吹海风,然后沿着海岸线南下,从黄海到东海再入金陵。

这一路没遇上匪盗,治安还算太平。

但观察普通百姓生活,远远称不上丰衣足食。近些年对税赋的减免,只能说让人们勉强温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