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火葬场二合一)(第2/3页)

一点一点,细碎地,涌动着。

他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这样的认知,反而让殷予怀平静了下来。

他望向空荡的院落。

最后的时间里,他只是想,再见一见鹂鹂。

趁着他还没有那么狼狈。

最后,再见一见鹂鹂。

*

“咚——咚——”

那一瞬,殷予怀心便紧张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紧张,但是一瞬间,便是连张口都忘记了。

杨三停下敲门:“公子,小的将梁小姐带过来了。”

直到听见杨三的声音,殷予怀的心才缓缓平静了下来。

他以为自己会有些慌乱的,但是当殷予怀推开门,迎面对上梁鹂眸的那一刻,他的心突然静了下来。

本来一切都很正常的。

他听着鹂鹂讲述着她与颓玉的过往,知道了在那个寨子中的两年,是颓玉一直保护着鹂鹂,如若没有颓玉,他可能都没有办法遇见之后的鹂鹂。

听到这里,殷予怀心中对颓玉,是感激的。

或许在感激之外,还会有一点点的嫉妒。

但是这些都无伤大雅,殷予怀认真看着面前温柔讲述的梁鹂,在眸中刻下能够拥有的每一瞬。

到这里,一切都还是正常的。

殷予怀认真看着梁鹂,看着她描绘别人时,眸中满是爱意的模样。

这样的眼神,在废院中时,他也曾在鹂鹂眼中看到过。

但是如若论起先来后到,好像还是颓玉在前。

到这里,殷予怀甚至连嫉妒都没有了。

剥开自己的灵魂,他由衷地为鹂鹂开心。

年少相伴,如今相知,今后相爱。

如何看,鹂鹂都会有幸福的一生。

本来到这里,一切也还是正常的。

殷予怀几乎就要以为,与鹂鹂的最后一面,就要在这种全然正常的一切中结束。

他虽有些遗憾,却也不是不能接受。

是在体验过失去之后,殷予怀才明白,鹂鹂的幸福,比他的一切都重要。

只是有一些些嫉妒和遗憾,实在是无伤大雅。

他都愿意献祭灵魂,何况只是一些痛苦。

一切都正常得可怕,直到殷予怀听见梁鹂问出那一句:“公子,我和颓玉的大婚,你会来吗?”

殷予怀怔了怔,还是说了一声:“...不了。”

其实一切到这里,也不是不能接受。他甚至很正常地撒了几个小小的谎。

其实也不算谎,待到鹂鹂与颓玉大婚时,他的确已经不再幽州了。

至于参与鹂鹂和颓玉的婚礼、做鹂鹂和颓玉婚礼的主婚人,无论是鹂鹂是否在说笑,他都是不能应下的。

殷予怀顿了顿,他的确,一件都做不到。

做不到的事情,便不能应鹂鹂。

事情到这里,也还算正常,殷予怀看着鹂鹂吩咐着她身边的那位大夫上前来为他看病。

他自然不担忧,昨日服下的那颗白色药碗,便是为了应付今日的。

即便是医术再高明的大夫,只从脉象,都应该看不出丝毫端倪。

虽然他如今呕吐出来的血都是黑的,但是脉象,无比地正常。

果然,那个名为郁岑的小大夫,只是简单为他把了脉。到了最后,也只是开了些调养的方子。

那个小大夫去寻杨三了,屋内顿时只剩下殷予怀和梁鹂二人。

就在殷予怀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

梁鹂弯着眸,郑重地递过来一份请柬。

鹂鹂手写的,她与颓玉大婚的请柬。

...

殷予怀怔住了。

耳边是鹂鹂的声音,那么认真,她弯着眸说:“这可是我和颓玉大婚的第一份请柬。”

身体那细微剥落的一切,开始以不可挽回之势,大片大片地掉落。

埋着了殷予怀那颗跃动的心,也埋住他的喉腔。

他许久都没能反应过来。

用尽了他全力才堪堪维持的一切,在他看见这封请柬时,全然崩塌。

但殷予怀没有可以慌乱的余地。

他望着梁鹂的眸,许久,轻轻地勾出了一抹笑意:“是在下的荣幸。”

临走之际,梁鹂拒绝了殷予怀的相送。

殷予怀便没有再相送。

身体中崩塌的一切,在这一刻在不住地喧嚣,他甚至不敢再多靠近鹂鹂一分。

但是看着鹂鹂远去的背影。

殷予怀还是舍不得了。

那一瞬间,他恍惚想起了桃树的事情。

他还未将桃灵寺大多数桃树都有名字的事情同鹂鹂说。

好像,这一次也来不及说了。

但是好像,已经没有下次了。

他还是没说。

而是最后对着鹂鹂轻轻笑了笑:“梁小姐听过一句话吗?”

他看见鹂鹂背着手,轻声“嗯”了一声。

他望着她的眸,轻笑着说出了自己的欲|望:“只许梁小姐放火,不许殷某点灯。嗯,梁小姐?”

殷予怀认真地看着梁鹂,他其实只是,想听他的鹂鹂,唤他一声名字。

他看见鹂鹂笑了笑,随后轻而易举地满足了他最后的愿望。

在晚间的光里,她轻启唇,唤了一声。

“殷予怀。”

时间在这一刹那恍若静止,一切在这一刻都重获新生。

除了,殷予怀。

*

待到梁鹂的背影消失在院子中。

殷予怀平静地关上了门,这也,是他最后的平静。

他轻轻摊开鹂鹂递给他的请柬,用手勾勒着上面的字,是鹂鹂的字。

在废院时。

他曾经问过鹂鹂:“从前是否识过字?”那时鹂鹂对他摇了摇头。但是当他尝试教鹂鹂识文断字时,却发现鹂鹂学的极快。

若只是学的快便算了,那一手字,已经谈得上独具风骨。

那又怎么可能是没有识过字的模样呢?

他那时因为鹂鹂的隐瞒,暗中还生了气。如今想起来,实在是不知好歹。当时鹂鹂已经失忆了,如何能够知道自己是否识过字。已经说出口的话,待到鹂鹂发现自己曾经识过字时,也没有办法再将那些说出口的话收回来。

至于失忆的事情,殷予怀颤抖地闭上了眼眸。

如若不是失忆,如若不是为了报恩,鹂鹂不会入宫。鹂鹂既然会为了恩情同他留在废院之中,又怎么会因为这般小的事情出卖当初那个曾经救下她的人。

他为什么会因为这些同鹂鹂生气呢?

他明明是知晓一切的,也知晓从来不是鹂鹂的错。

但是他不承认。

殷予怀再也忍不住,一口血直接呕吐出来,颤抖地跪在地上,被血呛住的嗓子开始不停地咳血。

淡黑的血在他的掌心粘稠,很快他便撑不住自己的身子,蜷曲地倒在地上。

他已经感觉到身体中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被剥落。

他恍若一个轻飘飘的躯壳。

意识模糊之际,他握紧着那张鹂鹂亲手写的请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