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阿雪?”

翕动的薄唇中传出沙哑的声音,依稀能看到整齐的牙齿和鲜红的舌尖。

纪新雪心头微动,视线顺着稍显锋利的鼻尖向上,望进如同深夜般黝黑的眼睛中。

他似乎夜幕中看到隐忍和克制。

此前发生在虞珩身上的种种,刚好可以‘合理’解释的违和再次涌上心头。

纪新雪无意识的加重捧着虞珩侧脸的力道,不给虞珩留任何躲闪的余地,专注的探究虞珩眼底的情绪。

虞珩会不会与他有相同的想法?

怕他成婚,想与他继续保持现在的亲密。

已经是即将十七岁的‘大人’却仍旧执着于十三岁的幼稚约定、醉酒后因为那种事向阿兄挑衅、对在城外故意起哄的成业侯府郎君落井下石、还有今日对诚阳伯世子的敌意……其中有没有哪怕一点,是因为对他生出不该有的妄念?

“你紧张什么?”纪新雪以指腹点在虞珩紧绷的额角,为了不错过虞珩眼底的任何情绪变化,他忽然主动贴近虞珩,直到能嗅到彼此的温度才停下。

在纪新雪看不见的角度,虞珩的喉结猛地滑动了下。

他想要别开头却没办法也舍不得挣脱纪新雪的手,只能闭上眼睛,免得控制不住正在心底横冲直撞的野兽。

“没。”虞珩的唇角发出无力的气音。

纪新雪忽然扬起笑容,手掌顺着虞珩的脸侧向上,还没用力就轻而易举的扒开虞珩的眼皮,不依不饶的问道,“你不紧张,闭眼做什么?”

虞珩眼底忽然闪过亮晶晶的流光,如同水波似的纹路,美丽又璀璨。

感觉到鼻尖相抵的触感,纪新雪心底的欣喜和期待顺着双眼倾泻而出。

他无法判断自己对虞珩有没有妄念。

思想告诉他,他已经对虞珩产生不该有的妄念,所以才会想到虞珩即将娶妻生子就心烦意乱,对还没有出现的人生出难以磨灭的嫉妒。

身体却告诉他,他对虞珩的所谓妄念,只是孩子般幼稚的依赖。

纪新雪忽然露出柔软温吞的笑容,眉宇间满是纵容。他希望虞珩能如从前无数次那般,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替他做出决定。

只要虞珩对他有妄念,他会义无反顾的成全虞珩,也成全自己。

娶妻生子有什么好?

他和虞珩可以永远如现在这般形影不离,日夜相伴。

不知时间只是过去须臾,还是已经安静的虚度良久,纪新雪忽然感受到腰间传来的巨力。他猝不及防的扑入虞珩怀里,尝到顺着下唇蔓延的铁锈味。

耳边传来虞珩沙哑的声音,“你醉了,睡会。”

纪新雪舔了舔下唇处撞出的伤口,依言闭上眼睛。

他醉了。

虞珩紧紧的搂住怀中的人,眼底说不出是懊悔更多,还是庆幸更多。 不能让阿雪发现他藏在心底深处的龌龊想法,否则阿雪定会狠狠的推开他,彻底逃走。

比起短暂的完成夙愿,永远失去靠近阿雪的资格,他宁愿困在‘求不得’的牢笼中守着阿雪,眼睁睁的看着阿雪……

虞珩闭上眼睛埋头在纪新雪颈间,不愿再深想。

.

长平帝久久未见纪新雪和虞珩回到殿中,专门让惊蛰来寻他们。

正在浅眠&#3话的声音惊醒,睁开困顿的双眼,茫然的看向两人。

惊蛰恭敬的低下头,“陛下让公主回玉和宫休息,莫要耽误晚上去宁静宫守岁。”

纪新雪点了点头,双眼逐渐恢复神采。

他顺着虞珩的力道坐直身体,哑声道,“我没事。”

惊蛰从袖袋中拿出五颗醒酒药丸递给虞珩,仔细询问纪新雪的感受,免得去找长平帝回话的时候被问住。

“真的没事。”纪新雪嘴角扬起无奈的苦笑,“我未曾饮酒,是被殿内的酒气熏到,才会……”

纪宝珊都不会像他这么‘没用’。

惊蛰见纪新雪面露赧然,不动声色的替纪新雪描补,“陛下极重视这次宫宴,特赐十年陈酿给御膳房炖肉。许是您吃多了几口,才会沾染酒气。”

纪新雪闻言连连点头,暗叹惊蛰不愧是地位仅次于松年的大太监。这份善解人意的体贴,让人没办法不喜欢。

“陛下心疼您,不愿意见您劳累。即使您不想回玉和宫折腾,也不必马上回大殿,可以在周围转转,既能散酒气,又不会因为久坐着凉。”惊蛰又为纪新雪出了个好主意。

他看着纪新雪饮下冒着热气的温水暖身,才回大殿与长平帝回话。

纪新雪起身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对虞珩道,“趁着这会儿空闲,我去找三姐说那件事。”

虞珩‘嗯’了声,忽然问道,“你被酒气冲撞的时候,在想什么?”

广袖下的手指已经悄悄蜷缩,纪新雪的脸上却没露出任何端倪,他面带迟疑的反问,“我做了很奇怪的事?”

虽然每次梳妆的时候都会觉得铜镜中的倒影是绝无仅有的大美人,但纪新雪从来都不认为他是自恋的人。

直到最近……

先是因为诸多巧合,怀疑虞珩对他有不正常的感情。

又在想亲虞珩,以此判断自己是否对虞珩有妄念却下不去嘴的时候觉得虞珩也想亲他,故意昂头等着。

不行,不能想!

否则他只能挖个地洞度过余生。

只要他不记得被酒气冲撞时发生的事,自作多情的尴尬就追不上他!

至于他对虞珩的奇怪占有欲,等到年后无事的时候再仔细斟酌也不迟。

虞珩与纪新雪对视半晌,缓缓摇头,“没。”

奇怪的人是他,不是纪新雪。

纪新雪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立刻转身离开。

走出老远,他才想起来让人去打听纪靖柔在哪。

纪新雪不想与不相干的人尬聊,特意挑人少的地方走。路过宫殿之间的拐角时,忽然听到小女孩的哭声。

如此稚嫩且肆无忌惮声音,必是宗室贵女或在家极受宠的高官家眷。

宫中没有这么小的宫女。

朝臣能带入宫中的家眷有限,几乎都会选择正值婚龄的儿女或孙辈,方便其议亲,也有怕年纪太小的孩子无法控制情绪,会冲撞贵人的顾虑。

宗室与长平帝是本家,没有名额的限制,有多少晚辈都能带进宫。

高官能得到长平帝更多的优待,才会有即使孩子在宫宴吵闹,也不会惹长平帝不喜的自信。

纪新雪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其他岔路。

等会小女孩的哭声停下,他就换条路走,免得惹上麻烦。

然而纪新雪等了半晌,小女孩已经沙哑的哭声仍旧没有收敛。

他面上浮现犹豫,终究还是选择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毕竟是宫宴,他不能视而不见。

况且小女孩的哭声越来越声嘶力竭,纪新雪担心小女孩再哭下去,会哭坏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