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下午上课时,小郡王没有出现。

课间小歇的时候,祁株亲自为每名同窗送上个巴掌大的雕花木盒,说是英国公府老夫人专门准备的赔礼,为开学第一天惊扰到众人道歉。

原本众人即使觉得祁株可怜,也没打算掺和小郡王和祁株之间的事,早就暗中做好冷着祁株的准备,此时却不得不念着英国公府的面子收下礼物,对祁株的疏远也不知不觉的缓和许多。

纪新雪打开雕花木盒,是三条苏绣的帕子,分别是以正红、银红和石榴红的素彩绢为底,绣样皆是鸾凤。

前排白氏姐妹手中拿着的帕子皆是草绿、黛绿、鸦青之类的底色,绣纹分别是祥云和如意。路氏姐妹拿出来的帕子则是鹅黄和秋香色,绣着卧猫和长毛狮子狗。梁大娘子手心闪过宝蓝色,绣纹看得不太清楚,依稀能辨认的出来是盛开花朵的模样。

这种掺着金银丝线,在阳光下会闪过光芒的素彩绢大多来自江南。

早些年,纪新雪还能每年见到一匹王府供给他的份例,从前年开始,纪新雪就再也没看到过这种料子。

据说是吐丝的蚕死了大半,丝绢产量骤减,王府仅有的素彩绢都是宫中赏下,直接入嘉王的私库,并没有赏给后院。

这等赔礼就算是在纪新雪眼中,也能算得上稀奇。

李金环、施宇和张思仪的木盒中是明显来自同一块料子的白玉扳指,扳指上的纹路各不相同,尺寸刚好能贴合每个人的手指,可见英国公府老夫人准备赔礼时的用心。

祁株见学堂内的氛围变得轻松起来,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又从桌子边挂着的布袋中拿出两个雕花木盒。

他将其中一个木盒放在小郡王的桌子上,然后打开另外一个木盒,拿出与李金环等人手中几乎一模一样的扳指套在手上。

李金环等人见状,也纷纷将白玉扳指戴在手指上。

虞珩和祁株的父亲自从发妻襄临郡主过世后,就外放在袁州,正好是施宇的父亲袁州刺史的下属。

施宇想起还在袁州时,祁伯父对他的照顾,还有到长安后,英国公府送到他住处的重礼,有意引祁株说话,“那日只是误会,怎么值得老夫人如此费心的准备赔礼?反倒显得我们这些小辈拿大。”

其他拿到好处的人也都不吝啬在此时说几句好话,纷纷符合施宇。

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对祁株众星捧月的意思。

纪新雪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盖上雕花木盒的盖子,再次感叹英国公府,或者说这位英国公府老夫人是有多不待见小郡王。

如果他没记错,开学那天,姜院长对小郡王说,是英国公府的人拿英国公的名帖来国子监找祭酒,以小郡王的意愿为借口,将小郡王从寒梅院改成寒竹院。

英国公和国子监祭酒同朝为官,下朝说句话的功夫,就能将意思传递给祭酒,绝不会目下无尘到连几句话都懒得亲自与国子监祭酒说。

用英国公名帖对祭酒传话的人,十有八九是英国公府老夫人。

这也是姜院长和学堂的人都觉得小郡王蛮横不讲理,故意欺凌祁株的根本原因。

命人来国子监传话的人是小郡王的祖母小郡王对这个结果不满意,却找祁株算账。

任谁来看,都大有问题。

那日小郡王当众说出祁株抢了他寒梅院的名额。

姜院长为了表示国子监的公正,回小郡王,是英国公府的人拿着名帖来找祭酒,做实祁株的说法。

如此一来,便只能是小郡王的错,否则便是英国公府和国子监皆错。

小郡王也是在那个时候,才彻底失去寒梅院的名额。

他若是得知自己莫名其妙的从寒梅院的学生变成寒竹院的学生后,没怒气冲冲的来寒竹院找人算账,而是去找国子监祭酒。

国子监祭酒亲耳听到小郡王的说法和拿着英国公名帖的人说法截然不同后,必会在权衡利弊之后,选择让小郡王如愿。

毕竟英国公再怎么是焱光帝的宠臣,如何风光,小郡王都是安国公主唯一的后嗣。

武宁帝、乾元帝、建兴帝三代帝王皆屡屡加恩于安国公主,要不是焱光帝实在混不吝,小郡王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是名正言顺的襄临郡王。

只要小郡王别想不开去造反,哪怕他公开辱骂英国公,把‘不孝’二字贴在脑门上,二十加冠时也能等到他的恩封圣旨。

如此前提下,无论小郡王和英国公府有什么矛盾,国子监祭酒都只会和稀泥,谁有理就站在谁那边,绝不会真的将小郡王当成八岁孩童糊弄。

可惜天潢贵胄的小郡王终究还是没长大,只知道用武力和钱财开路,横冲直撞的和困难硬碰硬,笨拙的努力,让日子不那么难受,却不知道该如何凭会投胎的本事享受生活。

寒梅院名额之事已经彻底过去,且不说小郡王和祁株谁说了真话,谁说了假话,英国公府老夫人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只从结果上看。

小郡王被罚,甚至要坐轮椅来上学。

祁株却在养病后,遵循英国公府老夫人的意思,给学堂同窗赔礼,还是英国公老夫人亲自准备的重礼。

礼越重,越代表英国公府对祁株的重视,同样也会让早就开始上学却从来都没有提过那日打架连累同窗之事的小郡王越尴尬。

纪新雪扪心自问,如果他没有奇特的经历,真的生来就是嘉王府的县主。面对除了长的好看、有钱有地位之外,找不出任何优点的虞珩,和虽然没有虞珩好看,但也能称得上可以,开学第一天就‘莫名其妙’被嫡兄欺凌,家中长辈却很明事理的小可怜祁株,他也会觉得……虞珩更顺眼。

深觉自己正在与学堂脱节的纪新雪惆怅的叹了口气。

“县主为何不高兴,可是不喜欢盒子里的丝帕?”坐在纪新雪前方的祁株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身来,面带关切的望着纪新雪,“祖母那里还有些圣人赏下的各色素彩绢,针线房也长年供着江南来的绣娘,县主可自选喜欢的花样告诉我,最多五天就能做出新帕子。”

“不如每种颜色都新做一方帕子如何?以县主的风姿,再珍贵的帕子也只配被用一次。”祁株缓缓低下头,仿佛是不敢与纪新雪对视。

纪新雪眨了眨眼睛,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

这是……被人炫富炫到脸上?

不行,这等事频繁发生,让嘉王的面子往哪放?

纪新雪转动手腕,用毛笔杆挑起祁株的下巴,不许祁株躲闪他的目光,满眼认真的道,“我没有不高兴,只是在想盒子中的帕子刚好与阿姐新做的马面裙不同色,可以拿去给阿姐配裙子,也许同材质的东西放在一起,看上去才会更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