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天则十五年二月。

近十七年没有战事的天祥国头一次被侵犯,先皇最后那三年,手下的武将们打遍周边无敌手,换来这十几年的太平日子。

可如今虽说那股敌兵只有二十多人,到西北边域抢了粮就跑,但还是让人心惊。

西北向来是防御重地,怎么就能让二十多人抢了粮食,而且还毫发无损地回去。

这样看来,西北驻防只怕空虚已久。

否则怎么会这么轻易被击垮。

其实抢了粮食不算重要,去年中原丰收,大可送粮过去,可代表的意思却让人皱眉。

十几年前固若金汤的城池被这么一股敌人击溃,十几年前谁都不敢来犯的西北城池如今被轻易进入。

这也代表着,上一辈的努力在一点点被瓦解。

那一辈的征战给天祥国带来十几年的和平日子,可如今和平日子恐怕就会越来越少。

往日天祥国防御极好的时候,对方不敢来犯,一旦知道你们是个纸老虎,很多势力只怕蠢蠢欲动。

外敌亡天祥国之心不死。

都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上一辈努力把祖辈打下的江山稳稳守住,让周围番邦国臣服,让四海归一,天下顺心。

但守住,不是一时的事,是需要很多皇帝,很多大臣共同维护的事。

就跟家里有个花园一样,先祖买下来,上一辈打理好。

那后辈们就可以一直欣赏,不管不顾吗?

这定然不行,打理好的花园可能撑个一年半载,还能花木繁茂,井然有序。

但三年五年不管,必然杂草丛生,必然乱象横行,说不定花园外面野草都要蔓延进来。

如今的天祥国就是这个样子。

心大的人觉得,不过是小股敌兵,但懂得局势之人,便知道这是个信号。

似乎在告诉所有人,天祥国不如之前那样强盛,已经不是逢战必赢,已经是可以欺辱的了。

或许一时间不会直接进攻,可对方必然开始摸天祥国的底细。

而天祥国,还在为国库空虚的事情发愁。

“司马法仁本里说过,故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苏菀一边做事,一边跟李蓉蓉说道,“讲的就是这么回事吧。”

虽然天下太平更久了,但懈怠战备,同样会带来危险。

如今就是很好的例子。

经过之前看过内宫人死在面前,李蓉蓉就有了喜欢来找苏菀的习惯。

总觉得苏菀虽然年岁比她小,但事事稳得住。

苏菀果然安慰道:“现在看着为难,但事情也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方。”

“上一辈留下的底子太强,所以这么久的时间天祥国平安无事,如果收拾收拾家底,应该也不会太惨。”

上一辈的人,还有许多老臣子,也留下不少精兵强将,破船还有三颗钉呢,更何况十几年前如此强盛的天祥国。

别的不说,苏菀可是见过璧广山的丁家军,那些人的本事可见一斑。

但并非有了他们就能高枕无忧,若只吃老底,很快就会败光家业,大厦将倾,如今还能巍峨一阵。

若想让后世无忧,现在就要重新打地基,重新修缮,让这个即将倾倒的大厦修缮完备。

这不是个简单的事。

也不知道虎视眈眈的外族又会给多少时间。

李蓉蓉低声道:“可我听说,西北那些外族已经在联合草原上的部落,这也没事吗?”

苏菀笑:“一家子几个骨肉相连的兄弟姐妹,还会为家产斗个你死我活。”

“那么多部落想要合纵连横,还想规规矩矩安安顺顺地联合?”

“他们必然要内斗上一阵,这才能推出一个总首领出来,可这首领有本事还好,没本事的话,还没开始攻打天祥国,就会死于其他部落的手里。”

“天祥国固然没那么太平,但这一两年里,大约是无大事的。”

顶多是小股敌兵不断来犯,不断试探天祥国的底线,那边也在合纵连横,最终以试探的结果,来决定对天祥国的进攻。

不过苏菀还是叹气:“我们一时半会没事,但西北边域百姓就惨了。”

粮食可以送,那家怎么办。

铁骑踩破的城池怎么办。

李蓉蓉听着苏菀说话,下意识道:“总觉得你好像更厉害了。”

更厉害?

苏菀自己也愣了下,反驳道:“没有,随口说说。”

可想了想,多半是这一年来读书习字,多看了几本古书,又结合了现代所学,这才有所感悟。

平日里多看书没觉得什么,但想事情的时候,不由自主便有了这样的思维。

两人在尚膳监厨房的对话,被外面的谢沛跟另一个人听到。

东阁大学士紧皱眉头,他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一个小宫女口中说出。

这话就算换成他得意弟子所讲,东阁大学士都要夸赞几句,悉心培养他,可现在?

方才他在重华宫,只是跟太子殿下多提了一嘴那个小宫女,问了句:“听说您带了一个小宫女去璧广山?”

太子年虽小,虽说纳个宫女没什么,但待到璧广山还是不妥。

原本以为太子会多解释几句,没想到竟带着他走了过来,正好听到苏菀对西北战事的见解。

普通人能想到一股骚扰的敌兵代表什么已然不错。

再进一层能想到天祥国国力弱,却能撑上一阵也行。

但后面西北草原部落合纵连横,一边内斗一边试探底线,这是把双方意思都想明白了。

这小宫女竟是在灶房做着饭,就说出许多有功名之人都想不明白的事。

还以为一股敌兵而已打回去就行了,大学士们为何如此震惊。

谢沛原本想进去自己来问,让东阁大学士在外听。

也没想到正好碰上苏菀在安慰其他宫人。

此刻听完这些话,一句不发,带着东阁大学士回重华宫,回到书房之后,谢沛道:“我带她去璧广山,如何?”

东阁大学士拱手,“全听殿下吩咐。”

现在的年轻人都如此厉害吗?

东阁大学士头一次觉得自己老了。

不管是殿下还是那个小宫女,既有自己的见解,还能怜惜百姓。

大学士忽然觉得,他好像离十几年前那个辉煌的时代更近些,当时他还是只是个小臣子,是先皇无数强将能臣中不起眼的那个。

或许有生之年,他也会遇上自己的“先皇”?

谢沛见此并不多说,甚至在苏菀的事他也没多说。

只要见识过她才能的人,断然不会说一句,一个小宫女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出身也好,地位也好,没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豪门大户的蠢猪臣子,跟平民出身的得力干将,谁都知道要选谁,真正聪明的人,又怎么会芥蒂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