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一颗桃,或一条会开花的桃枝。

李青凤带来的灵师落荒而逃。

慧觉抱着水盆回了小屋。

屋后悬崖。

少女紧闭双眸靠着石头吹风, 少年偏头,似在看她。

天际雾霭波动,在层层叠叠的乌云背后, 隐约从缝隙里透出了一缕微光。

慧觉静站在他们背后,没有打扰。

他将桃桃捉来的小鱼养在屋前的水缸里,在缸中插了几根悠然的水草。

……

桃桃终于为无聊的生活找到了事做。

灵师离开后, 慧觉问她为何懂术法。

桃桃也不知道, 只说那是本能, 就像吃饭睡觉一样,记忆可以忘,本能却是忘不掉的。

“难道你从前是灵师?灵脉附着在灵魂之中,即便死了也该有灵脉存留才对, 我看你也没有灵力啊。”

慧觉跟桃桃混熟了, 绕着她走了一圈, 伸手拽她衣袖。

桃桃没说什么, 可慧觉分明觉得。

在他去拉少女袖口那一刻,有种被人凝视到头皮发麻的感觉。

他朝四周环顾, 周围只有桃桃, 再来就是南宫尘了。

那种感觉阴魂不散,慧觉心底凉风四起, 连忙松开拉着桃桃的手。

“也许是天赋吧。”桃桃嬉笑, “不如从今天起你们叫我师父, 我教你们。”

慧觉怀疑道:“你行吗?”

桃桃捡起一根树枝:“来试试。”

慧觉看了眼南宫尘。

少年的伤已愈合, 他俊拔的身体笼在白袍里, 起身走到桃桃身边。

他和慧觉同时出手, 而少女只是扬起了手中的树枝。

片刻后, 两人狼狈地倒在小屋的废墟旁。

少女将树枝搭在肩上笑得张扬:“怎样, 要不要拜师?先磕个头吧。”

慧觉惊道:“你你你……”

“我不光会剑法,还会帮你复原那些术书,小秃驴,还要去皇室驱邪司当灵师吗?”

慧觉捡到了从天而降的馅饼,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不去了不去了,桃桃,你教我吧,拜师可以,磕头当然也可以。”

桃桃托着下巴故作思考,眼睛偷瞄南宫尘:“既然你不走了,那我也暂且留在这吧。”

南宫尘平静地站在一旁,任风吹拂他孤独的衣袍。

是否真的平静,只有他自己知道。

东极扶摇木枝干的断处生了一点绿芽,和着蛮荒狱冷肃的风,在这一刻,竟叫人闻到了人间春天的味道。

……

蛮荒狱没有日光,时间的流动在这里很难被计算。

桃桃自制了一只木头沙漏,放在屋前计时,沙漏翻转十二次,就是一个白天。

桃桃将醒着的时光分为三段。

一段练剑,一段休息,一段练术法。

虽然慧觉与南宫尘没有磕头拜师,但她很起劲地将自己代入了师父的角色。

——早早叫他们起床,扎马步,砍草人,练习握剑的姿势,出剑的章法,再来是对打。

每当这时,桃桃总是很兴奋。

当她以树枝做剑将慧觉与南宫尘打得爬不起来时就更兴奋了。

她一枝条打在慧觉的手臂上:“手端平,腰要直。”

慧觉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一身是土。

少女出剑的角度总是那样刁钻诡谲,叫人防不胜防。

慧觉只有挨打的份,他抖掉僧袍的泥土:“不打了,我一个和尚,此生都不会拿剑,学剑做什么?”

桃桃转头问南宫尘:“你呢?”

白袍也粘满泥土,南宫尘没有拍去,他拿树枝在地上一笔一画写:【再来。】

桃桃笑了,提剑迎上去。

无论剑法又或术法,南宫尘的学习能力都十分惊人,桃桃常常觉得不可思议。

一开始,桃桃还能几剑就将他打倒在地。

后来逐渐需要十几剑、几十剑、上百剑。

枯树的枝干被南宫尘削成木剑的模样,一天就要用断十根。

再后来,桃桃应付他也有些吃力了。

术法更是。

鬼王殿里拿来的术书很多是残卷。

桃桃虽然凭着本能将大多术法还原,但没有赋灵术书,修炼是一件极难的事。

慧觉天资过人,修炼一门术法最少也要半月。

而南宫尘,无论什么样的术法,只要叫他读过一遍就能学会。

除此之外,他甚至还能自创术法。

——他似乎生来就是该做这些的人。

慧觉佩服得五体投地,只要一有闲暇就和他在冬季扶摇木下论道与术法。

一个写字,一个说话,桃桃不提醒他们休息,可以端坐上一整天。

每当这时,桃桃就会坐在东极扶摇木的树杈上看着他们。

没有人烟,没有白昼,只能凭借雨雪气候和慧觉长高的个头判断,蛮荒狱中又过了几个春秋。

时间静寂而平和。

这些年来南宫尘没什么变化,一副少年清俊的身姿藏匿于白袍下,静坐不动时看起来有几分萧索和孤独。

慧觉倒是长大了,他快比桃桃高了,比起孩童时那个聒噪的小和尚,沉稳了许多。

日复一日,随着修炼,慧觉的灵脉觉醒,灵力流转之间满蕴着璀璨的佛光。

而南宫尘的灵力却比佛光更令桃桃畏惧。

——神圣净化之力。

桃桃眼望那道光芒,她的鬼魂之身该是畏惧它的,却又对那光芒感到熟悉和眷恋。

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

冬去春来,沙漏翻转了上万次。

某天,桃桃惊讶地发现,屋后悬崖边竟然长出了几十颗嫩芽,嫩芽一天天长大,在第二年的年末开出了黑色的花。

花盘中间能剥出粒粒饱满的瓜子。

桃桃认得那植物——是阴葵,她多年前曾在鬼城的幽媚馆吃过。

小屋背后竟然长出了阴葵,桃桃采了几朵花坐到屋前台阶上剥。

慧觉修炼累了回来喝水。

桃桃递给他一把瓜子:“要吃吗?也不知怎的,屋后突然就长了葵花。”

“也不知怎的?”慧觉个头长高了些许,言语间也老气横秋的,“去年你在梦里张牙舞爪,说梦话想磕瓜子,今年屋后就长了阴葵,巧不巧?更巧的是,阴葵只能种在地狱土上,那可是鬼城的特产。”

桃桃看着手里的瓜子。

慧觉以为她懂了,闭口不再说了。

桃桃却一拧清秀的眉梢,自恋道:“难道是当年的鬼王世子对我情难难抑,专程跑来送我的?”

慧觉:“……世子要是能找到你,应该会先扒了你的皮将你做成瓜子。”

桃桃挠挠头。

“你睡下后的夜里,他去了鬼城七十二次,从城墙下挖来的地狱土。”

“至于阴葵种子,是在奴隶市集上换来的,那里鱼龙混杂,很费了一番功夫。”

桃桃回头,南宫尘坐在东极扶摇木下。

练习剑法一天就要折断一根木剑,他正在打磨一把新剑。

桃桃愣了愣:“他不是从不去奴隶市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