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升空之前(第3/6页)

拉里小心地劝道:“鲁刚,冰儿该出嫁了,恐怕你也该下决心了。如果真喜欢一个姑娘,就不要顾忌外人怎么说。你已经35岁了。”

鲁刚烦闷地摆摆手,不让他说下去。喝了一会儿闷酒,拉里忍不住问他:“你今天有心事?我能看出来你有心事,不要闷在心里,对大叔说说吧。”

鲁刚苦笑道:“其实没什么。你知道我从来不相信什么预兆,什么黑猫跑过就预兆厄运等,但今天在发射场出口看见了那个白人老头,我心里一直不踏实。你知道那人看我时是什么眼神?真真切切的,就像一个人专程跑来,和一个患了绝症还不自知的朋友诀别!”他又抿了一大口,摇摇头,“现在他的眼神还在我眼前晃动。”

拉里松了口气:“你真是多疑了,我怎么没有看见?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鲁刚勉强笑笑:“但愿如此。噢,我正想劝你呢,这桩生意干完后就能给你一笔钱。以后你就不要上天了,回家养老吧。听说你的家人已经联系上了?”

“嗯,女儿一家从洪水中逃出来了,现在住在朗布尔。不过我不想回去,我这把骨头已经交给鲁氏公司了。”

鲁刚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是舍不得离开中国酒,好吧,你就留在台北,但是不要上天了,毕竟风险太大。”

等平托赶来时,进门就闻到浓郁的酒香,两个人坐在地板上,地上扔着两只磨砂玻璃酒瓶。他皱着眉头打个招呼:“老猢狲,你好。”

老拉里醉醺醺地说:“你好,我的巴西老河马。”

鲁刚醉意迷离地起身同平托拥抱,平托温和地责备老拉里:“老家伙,你不该放纵他喝这么多,飞船很快要升空了。这两天有多少事等着做!”

拉里的眼神倒是十分清醒。他说:“没办法,是鲁刚逼我来的,他的心情不好。”

平托目光锐利地看着鲁刚:“孩子,你有心事?”

鲁刚避过他的目光,喑哑地说:“1亿美元汇到了吗?手续会不会有差错?”

“我已经查验过了,鲁刚,这笔生意不错,利润很可观。”

鲁刚声音低沉地说:“这正是我担心的。今天晚上我不知怎么有点怔忡不宁。倒不全是因为这次严格的保密条款,你知道,要求对货物保密的货主过去也有不少,但唯独这次有不祥的感觉。是不是他们的条件太优越了,太容易让步了?弗罗斯特和罗杰斯可绝对不是容易对付的人,尤其是弗罗斯特,他看人时眼神深处总闪出一丝阴光,就像有两百年道行的老雕精!”

这个比喻让老拉里和平托都笑起来。鲁刚问:“平托大叔,你相信预感吗?”

平托有意开玩笑:“只相信一半。预兆好运时我就相信它,预兆厄运时我就坚决摒弃它。鲁刚,不要胡思乱想,哪怕货舱里装的是撒旦,等把他运到寒冷遥远的拉格朗日墓场,也不怕他兴风作浪。”

鲁刚咧嘴笑道:“谢谢大叔的吉言。我唤你来,是想安排一下,留一个遗嘱。万一‘挪亚方舟’号有什么意外,我想把爸爸留下来的遗产分割一下。老猢狲大叔,不要做出这么一副苦脸,我只是想吓一吓死神。那是我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我俩已角斗了十几年,他可从没占着我的便宜。”

平托从他玩世不恭的嬉笑中听出几丝怆然。他说:“好吧,今天晚上咱们把遗嘱草拟一下。但我劝你暂时不要对鲁冰的那一份放弃监护权。她还没有从失忆症中恢复,精神状态不正常。如果留给她,她会在一夜之间把它全买成鲜花或者钻戒,甚至从阳台上撒出去。”

鲁刚点点头:“我把你列为第二监护人。万一我有什么不测,请你费心照料她。也请你告诉她,我会在拉格朗日墓场盯着她,叫她不要让我失望。 ”他忽然呵呵地笑起来:“呸呸,干吗说这些丧气话。今天是怎么啦?全怪那个不吉利的白人老头。”

平托不知道什么白人老头,和老拉里交换一下眼神,老拉里微微摇摇头。平托也不再追问,说:“今天太晚,明天我来安排遗嘱的拟定和公证吧,你们该休息了。老猢狲,下次我再见你由着他的性子酗酒,我就拎着你的脚把你浸到酒缸中去。”

“你也该休息了,已经过12点了吧。”

“我还有点小事,马上就回来。”

平托告别二人,独自出了屋门。他在楼下发动了自己的奔驰,缓缓滑出停车区。在加速之前,他不动声色地从倒车镜观望,看见一辆式样普通的丰田车也从黑影中缓缓爬出来,紧跟在他的车尾。

从昨天起他就发现似乎有人跟踪他,现在可以确定无疑了。这样看来,弗罗斯特在那留守的五人之外,至少还留了两个监视者,对自己保持着24小时的监控。目前这倒说明不了什么,很可能他们对货主是否能保密不大放心,只是一种预防性的措施,但是……谁知道呢,也许弗罗斯特另有诡计?他不由得笑起来,想到鲁刚那句中肯的评语:一只修炼两百年的老雕精。

他开到日夜售货点,随便买了一包刮胡刀片和一盒香烟,便返回下榻处,停下汽车。鲁刚和拉里的房门都关着,看来他们已经入睡了。他回到屋里,在没有开灯前,从窗帘缝往外张望一下。有一辆紫红色的桑塔纳无声地驶过来,停在50米外的树影下,这一定是那个监视者的接替者。

为了不影响鲁刚的情绪,他不准备把这些情况告诉他。但他绝不会漠然置之。明天他将去雇一名私人侦探对屋内进行反窃听检查,还要随时防备有人把一枚定时塑料炸弹粘在他的汽车底盘上。

唐世龙的私人客机预定9月26日去澳大利亚,狄明提前一天乘澳航班机到了悉尼,又转乘小型客机到汤斯维尔。出了机场,他立即租了一辆小山羊牌轿车到海滨浴场去寻找唐世龙。

汽车沿着新修的相对简陋的海滨路疾驰。海平面上升了60米后,漂亮的大堡礁大半已掩于水下。透过极其清澈的海水,还能看到一些白色或红色的楼房静静地躺在水底。海滩上特有的植物像红树、露兜树都被迅速上涨的海水淹没了,有些已死亡了,只有极少数随着水位上涨,占据了新的制高点。海生动物似乎更为活跃。几只虎鲸在远处海面上喷水。时时能看见海豚群的鳍尖。海浪哗哗地扑过来,把洁白的珊瑚碎屑抛到新公路的路基上。

狄明的运气很好,只查了三四家旅馆,就在一个叫“乌贼”的旅馆里找到了唐世龙和鲁冰的名字。他原来担心两人用假名登记,找起来会比较麻烦一些,没料到这么容易——这又是一个好兆头。不久,他就在邻近的海滩上找到了唐世龙那顶漂亮的遮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