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老夫人面色显得有些浮肿, 精神头很不好,和先前相比,多了几分年老之人的沉沉暮气。

“我让国公爷上表自请和亲, 不会牵扯王爷。”老夫人重重叹气,“大丫头不是皇室宗亲, 能不能封为公主还两说。王爷跟前你面子最大,帮着说几句好话吧。”

她既开口,顾春和不好拒绝, 隐晦提醒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若真定了大姑娘, 此一去,一辈子也见不着面了, 您舍得?”

还不如嫁个小门小户的,老夫人肯定少不了暗中补贴她,以后还有国公爷这个亲爹在。只要蔡娴芷不作妖,关起门来安安心心过她的小日子,就算比不上其他姐妹嫁得风光体面,至少也是安康富裕,受不了什么委屈。

日子毕竟是过给自己的, 不是过给别人看的。

老夫人苦笑, “她一心想效仿王昭君,另谋一条出路,我劝不住, 只能随她去。唉, 老喽, 管不了那么多啦。”

顾春和掂量一阵, 应下了, “关系到两国和谈,我不敢打包票,只帮着说说看罢。”

“劳烦你了。”老夫人微微一欠身。

“您千万别客气。”顾春和忙道,“外面又是风又是雪的,您上了年纪,不好来回走动,摔了可不是闹着玩的,等有信儿了我过去给您请安。”

老夫人不胜唏嘘地叹出口气,“没想到啊,我亲手教导的孩子,竟成了几个孙女里最不成器的那个,唉,终究是败在了一个不甘心上头。”

顾春和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也不想评价蔡娴芷的为人,只挂着客气的笑,抿嘴不言语。

隔天后晌,谢景明从衙门回来了,瞧着他心情不错,顾春和便把老夫人的话原封不动转述了一遍。

谢景明有点意外,“别家姑娘避之唯恐不及的和亲,到她这里反而成了香饽饽。”

顾春和沉吟道:“我琢磨着,大姑娘不甘心是一层,她肯定有自己的小算盘。有你在,北辽就对大周构不成威胁,和谈,并非是大周讨好北辽,而是北辽撑不住了主动求饶。她嫁过去的话,北辽不会折辱她,做个北辽王妃,没准还能当王后,肯定比在大周嫁个小户人家强。”

谢景明目露赞许之色,“能看穿别人的心思,果真长进了。昨儿个已和北辽谈好了,双方休战,燕山府重归大周,北辽向大周称臣,每年纳贡。”

顾春和又惊又喜,“北辽向大周称臣?还反过来给大周钱?”

这简直是从未有之事,如此一来,谢景明可谓大周第一功臣,再无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他们给多少,官家肯定会加倍赏赐回去,钱倒是其次,重要的是称臣!”谢景明的眼睛亮亮的,“自大周开朝立国,对北辽一直处于劣势,官家从未想到有朝一日北辽向大周低头——哪怕是名义上的君臣关系,也足够史书上重重写一笔了。”

顾春和笑道:“这都是王爷的功劳,不是你把北辽打得心惊胆战,他们也不会一而再再而□□让。”

她的恭维话,谢景明十分受用,“官家总算相信,只有大周的拳头硬了,那些蛮子才不敢挑衅我们!他已答应追加军费开支,大力推广武举制度,这回终于能扭转朝中重文轻武的风气。”

和谈成功,一样能打破太子党的算盘,他们肯定想不到,摄政王的军事力量非但没有被削弱,反而加强了!

顾春和很是欢喜,又想到老夫人的请求,“既然北辽已服软了,那和亲还有必要进行吗?”

“我是反对的,没有必要。可北辽态度恳切,官家也有几分意动,显示两国交好盛事什么的。”谢景明无奈笑笑,“罢了,既然蔡娴芷自己撞上来,就遂她的意好了。”

他没有刻意为难蔡娴芷,英国公的奏本来到龙案时,他顺便敲了敲边鼓。

此时他圣眷正浓,又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虚名封号,官家很痛快地准奏。

北辽王庭还不甚安稳,宗元王子生怕回去晚了,底下几个不老实的弟弟再憋坏招,于是和谈一定,便准备离京。

他希望带和亲公主一同北上,也算王子本人亲迎了。

圣旨降到国公府,莫说老夫人,蔡娴芷也没想到这样急,说出嫁就出嫁,十天后就启程,一点备嫁的时间都不给她。

这不是个好兆头。

宣旨的天使是大总管李勇,他笑眯眯道:“因是代表大周和亲的公主,一应事务均由宫里操办,不用贵府出嫁妆,到时候人直接上马车就好。”

田氏一听高兴坏了,那她可以名正言顺的躲懒,还能给公中省一笔陪嫁!

蔡娴芷接圣旨的手都在抖。

她突然有点害怕了,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正确,可现在,后悔也没有退路。

腊月二十三那日,国公府披红挂彩,鼓乐齐鸣,阖府上下齐齐送大姑娘出门子。

顾春和与国公府的姑娘一道与她添妆,椅子还没坐热乎,又随众人出了她的闺房。无它,气氛着实令人尴尬。

蔡娴芷张口闭口“本公主”,那股子颐指气使高人一等的模样,任凭谁看了也不舒服。

在司仪的唱和下,新娘子拜别父母和观礼的亲朋,准备踏上北上的路程了。

然而蔡娴芷向外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直直望着司仪官,“大人,我现在是官家御笔亲书封的和亲公主,对不对?”

司仪笑道:“正是,宗元王子已在城外驿站等着,吉时已到,还请公主移步。”

蔡娴芷却坐下来了,“公主是几品命妇?”

司仪眼中闪过一丝不耐,脸上仍保持着谦恭的笑,“回公主,是一品内命妇。”

蔡娴芷又问:“国公是几品?”

端坐上首的国公爷蔡攸不由一怔,这孩子不会不知道自家的爵位,平白无故问这个做什么?

司仪皱起眉头,“时候不早,不要耽误吉时,还请公主尽快移步。”

蔡娴芷固执地又问了一遍。

“从一品。”一直默然立在角落里的谢景明走上前,不带任何情绪地说,“你比他们高一阶。”

蔡娴芷轻轻笑起来,“既如此,请在场诸位跪下,拜别本公主。”

国公府诸人都愣住了,老夫人挂着满脸泪珠,不认识地看着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孙女,“你……你让我们都跪下?”

蔡娴芷不看她,只盯着司仪官说话,“大人,我是公主,代表的是皇室的体面尊贵,品阶也高于他们,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按品阶来讲自是不过分,可这些都是你的至亲,和他们耍威风,犯得着吗?

司仪官很是不理解。

但是蔡娴芷稳稳当当坐着,大有他们不跪我不出门的架势,司仪官一时犯了难,和国公爷蔡攸小声说:“国事为重,要不……您几位委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