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它卖给瓮中人

科利·多科托罗

科利·多科托罗出生在多伦多,现居伦敦,他既是著名科幻小说作者,同时也在政治活动领域十分活跃,主要关注版权开放、个人数字设备自由、经济巨头对创新的破坏趋势等问题——这些问题对很多人来说仍属于科幻的范畴。有两个科幻奖项以杰出而脾气暴躁的编辑约翰·坎贝尔命名,或许可以说,科利·多科托罗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这两个奖项都获得过的作者,因为多科托罗的多项事业都以坎贝尔敦促自己麾下作者的那句话为指南:“提出下一个问题”。

多科托罗的早期短篇小说为他赢得了2000年的约翰·坎贝尔新人作者奖,此后不久,他出版了第一部长篇小说《魔法王国受难记》并获得轨迹奖。经出版社许可,小说上市的同时,他在知识共享许可协议下发布了小说的免费电子版,自此之后,他所有的小说和其他书籍都以这种方式发行。2008年他出版了第一部青少年小说《小兄弟》,该书位列《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讲述了一群熟知科技的少年与自负的国土安全局对抗的故事。这个故事设定在未来的美国,但也有可能转眼变成现实。该书广获赞誉,并获得约翰·坎贝尔纪念奖。此后他出版了更多面向青少年和成年读者的小说,包括2013年出版的《小兄弟》续集——《祖国》。在科幻写作之余,他还担任极受欢迎的网站Boing Boing的合作编辑,并为《卫报》《出版人周刊》和《轨迹》写专栏。他还频繁旅行,发表演讲和组织活动。

《把它卖给瓮中人》是为了向弗里德里克·波尔致敬的而创作,其中出现了喷气背包、一个讨人喜欢的主角,还有一个永生的超级富豪,将自己泡在巨瓮里。这个故事也提出了很多“下一个问题”——包括幸福的性质、强加的幸福是否比自由意志更糟糕,还有超级富豪渐渐脱离大众,不仅自己上了天堂,还想断了别人上天堂的路。

利昂在广告部学到的第一课:广告部没人把你当朋友。

比如今天吧:布劳提甘要去一家真正的诊所,面对一座真正的延年瓮,里面装有一位真正的目标客户,可他却不打算带上利昂。

“别生气,带你去不合适。”布劳提甘说着,对他露出一个抿嘴微笑,那排像马似的喜感大牙几乎没露出来。这样雪白闪亮的大牙很能让人放下戒备。“带你去是不可能的。要想获得和延年瓮会面的机会,得花上一两个月呢。背景检查,生物测定,向会面申请者的心理咨询师了解情况,还有体检:他们要清查你体内的菌群。这些都需要时间,利昂。你以为自己就像蜉蝣,急得不行,可入瓮者有的是时间。就算你等上一两个月,他也不会少层皮,你最终还是能见到他的。”

“胡说,”利昂说,“这些都是表面工夫。他们在前面筑起高墙,可后头开着门呢。这些规定总有例外,肯定有。”

“等你到了一百八十岁,困在瓮里,你就不会给人开后门了。只要你还想活到一百八十一岁就不会。”

“你的意思是,如果这个老怪物突然得了罕见的肝癌,病情发展迅速,如果整个该死的世界上只有一位肿瘤专家能治他的病,你的意思是,这位专家就因为‘不,谢谢,我们没事,你没有获得与病人会面的许可’,就被送回法国老家?”

“我的意思是,这个怪物没有肝。他没有人的身体和器官,只有机器、营养液和各种辅助系统。”

“要是有哪台机器坏了怎么办?”

“发明机器的那哥们儿也为这怪物工作。他带着全家都住在怪物的私人地产上。他们的菌群和怪物的一样。他不仅掌控他们的生活,也掌控他们的肠道菌群的生活。如果他发明的机器停止运转,用不了两分钟,他就会出现在瓮旁,带着他的手下,都穿着一次性无菌服。手下们低声说着令人安心的废话,他则冷静而专业地接上十台备用机中的一台,他每一天都亲自检查这十台备用机,确保它们在运转。”

利昂张开嘴,又闭上了。他禁不住冷笑了一声。“真的?”

布劳提甘点点头。

“如果所有机器都不运转呢?”

“机器发明者的对手,有史以来第二出色的肝脏替代技术发明者,也同样住在怪物的地盘上,渴望着在入瓮者身上尝试一下——如果第一个人搞不定,第二个十分钟就能到场;而第一个人,还有他的家人则会——”

“被处决?”

布劳提甘发出失望的叹息。“得了吧,他是千万亿富翁,不是007电影里的反派。不,那人只是会被降职到最底层,但还有一丝机会可以获得救赎,那就是发明一种新技术,比入瓮人当前使用的肝脏替代技术更好,这样就能恢复原职,华服、财富、特权也就都回来了。”

“如果他失败了呢?”

布劳提甘耸耸肩。“那么入瓮人就会损失掉难以计算的那么一丁丁点个人财富。他接受损失,为这笔钱申请研究税收减免,然后把它从他每年屈尊寄给国税局的那点钱里扣除。”

“老天。”

布劳提甘拍拍手。“很邪恶,是吧?这么多钱,还有权力,还有钱,还有钱?”

利昂竭力让自己记起,布劳提甘并不是他的朋友。他的大牙实在是太容易让人放下戒备了。布劳提甘长得很像一匹马,简直让人想喂他吃方糖,谁会怀疑这种人呢?“不,是因为别的。”

“现在你对入瓮人群体的了解已经比普通人多一万倍了,但其实你对全局的了解还差得远呢,伙计。A特公司花了几十年跟入瓮人搞好关系,才能成功向他们售出第一件产品。”

而那之后我们还没卖出过任何东西呢,利昂心想,但他没有说出口。A特没有人会讲这个。公司自诩行业翘楚,是成功界的成功者。要想为“超高净值个人”提供服务,就应该找这家公司,可……

他们只做成过那一桩生意。

“而那之后我们还没售出过任何东西。”布劳提甘毫无羞愧地说,“然而,这整栋楼,整个公司,所有职员、设计师、顾问:所有这些开销都是从那笔财富里分出的那么一小杯羹。也就是说再谈成一桩——”

他指指四周。办公室很奢侈,为了给入瓮人的财富管理人留下深刻印象。一穿过门,光线、气味和风的把戏便会让人感觉身临古老森林中的空地,尽管视线所及之处并没有森林。前台桌面是坑坑洼洼的大理石墓碑,老式打字机经过精心修复,被当作不那么老式的键盘,打字机四周的桌面上布满光滑得难以辨识的墓志铭。前台女孩——现在正以逼真的敬业态度无视他们——以穿着、打扮和化妆传达着美丽、智慧和慈爱。A特雇了一个小型造型师团队,为所有需要面对公众的员工设计造型。利昂那天早上刚耐着性子把浅褐色头发剪了个略呈蓬乱的造型,还在外套袖口和肘部精心打造了磨损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