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之歌(第5/5页)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看着我的眼睛,说:“我无法通过。只有PI能。那些PI,其他的人工智能。我做什么都无法通过,其他埃尔莎也不能。就算我们如此聪明、如此奇特、如此有幸,我们还是无法打开那扇大门。那里没有音符——我的身体……我的身体阻碍了我。”她眨着眼,又有两滴眼泪流了下来。我真想把它们舔走。

“我现在很确定,只有纯粹的数据才能通过。人类在未来好些年里还不能变成纯粹的数据,终我一生都不能。我永远都看不到PI看到的一切。”她转过身,埋到我怀里呜咽起来,直到将我的衬衫哭得湿透,而我的双脚因长久地站在一处而发僵。

草地的气息夹着春雨的湿度吹进窗来,我听到学生们在楼下大笑着,彼此嬉戏。

接着,埃尔莎像往常一样突然迅速转变了情绪。她推开我,往门口走去。我把她的外套塞给她,她用一只手抓住,走出去,把门带上了。她没有邀请我跟她一起去。

那天晚上我回家了,而第二天,埃尔莎没有出现。我焦急地等待到下午,最后还是去了她的褐砂石小公寓。门没有锁,一推就开了。埃尔莎的东西都还在里面,全都在它们平常在的位置上。

我又穿过校园回到实验室,头顶是一片蓝天,脚下踩着越来越绿的潮湿草坪。我猛地打开门。“PI!埃尔莎到底在哪里?”

PI的界面是个拿着鱼竿的小男孩,这是我选的全息影像。可我现在不想要这个了。“把那个老人叫出来!”

PI却变成了舞者,坐在一块岩石上,双脚优美地交叉着。“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见鬼!我很担心,我最后一次见她时她在哭。她认为她永远无法通过。”

“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PI全程都在参与。

冰凉的春雨漫过排水沟,在学校的草地上汇成细小的河流。我裹紧了自己,找遍了我们曾一起去过的每一处。饭店、书店、林荫大道上那间橱窗里贴着鲜紫色海报的老唱片店。

次日早晨,两个慢跑的人发现了她的尸体,她坐在一棵树下。警察带我去确认身份。她看起来年轻得不可思议,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是躯干僵硬又冰冷。她穿着她的外套,只是外套现在浸透了水,沉甸甸的,没法让她保持温暖。现场没有犯罪的迹象。雨水像眼泪一样覆盖了她的脸,我弯下身去,用食指抚过她的脸,接着一名警察要我退后。

一位年长的警察和一个穿便衣的年轻女人询问了我,我一整周都没去实验室。当我返回工作时,每件东西都移位了。它们并没有移动很多,人们很有礼貌。不过埃尔莎会注意到笔筒从惯常的角落移开了三英寸,书被放到了错误的书架上,水槽里的杯子搞错了顺序。

PI在等着我,呈现出老人的样子。她肃穆地抬头头,显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三个。”

“什么?”

“我发现有三个埃尔莎自杀了。两个失踪了。”她在哭,老人的脸上双眼通红。

另一些埃尔莎还在继续工作,我通过PI和她们谈话。我一直保持着良好的身体状况,每天早晨都去跑步。我比那些埃尔莎们年轻,也许我能够在死前通过。

傅临春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