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个浑蛋失踪了(第3/8页)

主恩赐的奇迹。王后提到这种概率时,汉密尔顿想到的第一件事是一幅政治漫画。那是几年前的一幅漫画,画的是首相站在公文箱边,惊愕地盯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他的手里本该拿着几份文件。漫画配的字是:

请随意评论帕特尔先生,

他举止得体,配得上他的名头。

他正要恩赐歉意,

因为他的所有政策都奇迹般地化为乌有。

每个小孩都知道,牛顿在花园里花了一整天观察一只小虫穿越一只苹果的表面,之后便发明了“主恩赐的奇迹”这个说法。它的意思是,根据这位伟人的想法,极小概率的事件有可能,而且有时的确会发生:在上帝出于某种神秘莫测的原因开始或停止注视的时候,就会有东西突然出现或消失。有个法国人非说这其实取决于人们有没有在注视,不过,法国人嘛。这几个世纪以来,有过几例档案记录似乎与之吻合。汉密尔顿在报纸内页读到这种新闻时总觉得挺有趣。他一直觉得这种事的确有可能发生。可在这里?现在?在国事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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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密尔顿回到宴会厅,现在人都走了,只剩下几个内近卫骑兵和几个他这样的人,来自若干不同军团,职责都和他差不多,其中有几个甚至和他在这方面共事过。他和大家通了通气。他们的确都注意到了这个普鲁士人,还有他那冷酷无情的气场和健壮的身材,有很多人都在心里把他排在威胁清单的前面。

汉密尔顿找到了人间蒸发的发生位置,叫几个科研人员让开,不顾他们的抗议径直站在同一个位置。他觉得这个位置和其他地方没有什么区别,也没有触发他脑中的任何一个警报,无论是真实的还是直觉的。他看向莉兹当时站的位置,就在普鲁士人身后的角落。他的表情阴郁下来。消失的这哥们儿有效地把公主挡在身后,正好站在她和全屋所有人的视线之间。要是他发觉有人要开枪,他站的就是保镖应该站的位置。

可这也太荒唐了。普鲁士人又不是冲过来救她的。他就一直站在那里四下张望而已。而且,宴会厅里要是有谁身上藏着什么奇怪的新武器,肯定也不会在那时候开枪,而是会等到他移开。

汉密尔顿摇摇头,对自己很恼火。这地方缺失了点东西。表象之下的某些东西被忽略了。他让科研人员恢复工作,自己前往舞厅去了。

***

乐队已经开始奏乐,宽敞的屋子里装满了人,舞池中一片华尔兹的旋转。舞蹈的人对自己脚下的路线深思熟虑,仅有的笑声都是强颜欢笑。虽然刚刚可能发生过类似奇迹的事,舞伴卡片还是在几个大国之间传递了一圈,所以那些舞还是要跳,小贵族们还是要配对,大家还是要在旁人绝对听不到的情况下窃窃私语,因为大家都很勇敢,意志坚定,也要以这样的面貌示人。于是平衡继续维持着。但张力增加了那么一点。房间里可以感到平衡的重量,它已经浮出水面,坠在每一个人的眉头。王后坐在一张高桌后,左右都是侍臣。她挂着端庄祝佑的微笑接待访客,仿佛是在强迫大家把刚才发生的事看成一场梦。

汉密尔顿在屋子里兜着圈子,四下打量,仿佛在观察一场战役,仿佛这场战役正在发生而不是可能将要发生,不管它到底是什么样子。他注视着所有其他大国的同行,他们在同胞周围慢悠悠地跳着华尔兹,时不时偏离原本的轨道,绕着他旋转。对于几乎所有的国家,穿军服的人和难以想象如何混进外交圈的使馆人员的比例大概都是三比一,除了两个国家:法国人不出所料派来了政委,他们在外人面前都穿得一个样,但沿袭了拜占庭的内部等级制度。还有梵蒂冈的人,全是修士修女和他们的助理。

他穿过这个零零落落混杂在其他各国之间的特殊群体,仿佛身处一场聚能炸药的爆炸之中,这时他开始听到那个说法。所有对话全是关于刚才发生的事。梵蒂冈代表们说是上帝显圣,细节已经开始走样:出现了一道光、一个深邃的声音,别人都没听见吗?大家纷纷表示同意。

汉密尔顿不是外交官,他深知不应该多管闲事。但他不喜欢这种说法。天主教几十年前才接受“主恩赐的奇迹”的说法。当时教皇诏书公开宣布约翰二十六世认为这一概念有价值,但仍需进一步科学研究。但现在他们已经成了幕后操控者,就和所有事情一样,他们都在幕后操控。那么这意味着什么呢?圣灵俯瞰这场婚礼,表示赞许,于是从中拎走一个人?

不,不是随便什么人,是个普鲁士军人,一个新教徒。他的国家有时会抗议说,那些瑞典领土归到他们麾下要好得多。

汉密尔顿停止了猜想。猜测这些东西只会让他在猜测被证伪时犹豫不决。

汉密尔顿的上帝是什么样子?他对此有种模糊而确定的概念。他觉得,他的上帝有可能会对皇家婚礼表示赞许,但表示赞许的方式怎么可能扰乱主神圣赐予各国的平衡呢?这不是所有努力的核心吗?

不,汉密尔顿现在确认了,去他的神圣吧。这不是上帝所为,是敌人。

他在屋子里转悠着,终于找到了普鲁士人。他们都怒气冲冲,一位大使不肯放过一位英国王室成员,他正在提着某些要求,大概是要立刻展开调查。那个普鲁士人身边还站了好几位,既有外交官也有军人,都是一副真真切切又害怕又愤怒的样子,笃信这是英国人搞的阴谋。

但在他们身后,汉密尔顿出于习惯会打量一眼的重要位置,站着几个大块头——是消失的那家伙的同伴,那个外交官群体的其他五个人。对汉密尔顿和同行们偶尔兼职的这项活动,整个欧洲只有普鲁士人切实建立了一个机构。普鲁士禁卫队一开始和英国的内近卫骑兵团相似,但如今,据说他们甚至连制服都不发了。他们不会出现在任何人的舞伴卡片上。他们现在没在屋子里巡视,好吧,这是可以理解的,他们回去保护自己人了。但他们也没在好好执行这项任务。他们看起来并不愤怒,也不担心同伴或者他们自己的安危——

汉密尔顿退后一步,让急切地跳着华尔兹的光鲜贵族男女从他和普鲁士人之间穿过。他想保持自己作为得天独厚的观察者的位置。

他们看起来似乎在等待,坐立不安,似乎只想离开这里。普鲁士禁卫队的人真这么训练有素?神秘地损失了一个人,他们都不急着回到那间屋子里去喊着他的名字找人,却只是等着快点撤退?

他又看了一会儿,记下他们的面孔,然后走开了。他发现了另一桌普鲁士人,是有趣的那种,不是黑鹰骑士团,而是骠骑兵。他们穿着制服,而且喝了酒,正用普鲁士皇室霍亨索伦家族地方口音的德语愤怒宣称,要是不准他们查看档案,那肯定就是——他们可不想说肯定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