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侦探在及时行乐派对(第3/4页)

第一支舞已经开始。伊斯多觉得应该奖励自己,于是找了杯白葡萄酒。他看看时间:安如还剩一小时,之后就是早已定好的死亡时刻。

也就在这时候,他才发现链子上的缠结指环不见了。他的心脏一阵剧烈跳动,赶紧瞬目与蓝墨镜会面的情形。他发现陌生人偷了指环,动作快得几乎让人无法察觉:对方先从链子上摘下命表、再拿走指环、又把命表放回去,整个过程只花了几秒钟,期间一直与伊斯多交谈,而且用隔弗罗尽可能遮掩了自己。

伊斯多深吸一口气,大脑飞速浏览派对的几处广场,又将那人的共同记忆发送给奥黛特和默工卫兵。但那人不见了,要么已经离开,要么就是用隔弗罗掩盖了行踪。他发疯似的四处走动,企图定位所有没有敞开的隔弗罗。他毫不怀疑那人就是赌王若昂,而且那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就藏在某个隔弗罗模糊效果底下。可那人仿佛人间蒸发一般。他为什么来跟我说话?只是为了嘲弄我吗?或者——他再次感到一阵古怪的头痛,还有一种奇特的既视感,好些面孔在眼前闪过,仿佛他同时身处两个地方。

他拿出自己的放大镜和吴的相机,着手查看胶片。佐酷机械即刻把胶片上的颗粒转化成全彩图像。他轻敲放大镜的圆盘,迅速翻看照片。名媛淑女、表演者,还有——安如。看时间戳,这是几分钟之前才拍的,千年富翁正与一群朋友开怀大笑,其中有个熟悉的身影,一身黑色与银色服装,头发蓬乱——

伊斯多扔下相机,拔腿就跑。

复制侦探的物理特征只花了几秒钟。我们的主人十分周到,考虑到客人或许需要进行宣泄肉欲之类的地下活动,于是准备了好些提供完全隐私保护的小亭子。我进入这样一座亭子,将他的三维形象打印到我自己的皮肉里,又模仿他的着装给衣服重新编程。并不需要完全一致,许多东西都可以隐藏在隔弗罗下。

我心不在焉地瞅瞅偷来的指环:显然是佐酷技术。我把它放进兜里,稍后再仔细研究。

真正的麻烦在于他的身份签名,所以我才需要蕾梦黛给的隔弗罗。我还需要培蝴宁的量子计算能力,好尽量接近他的命表用以自我认证的量子态。

我跟飞船来回传递数据。飞船说:我还以为做贼很容易呢,这可是实打实的苦工。

“我早说过,乏闷和极度恐惧。”无数记忆在我脑中滚动,飞船与身份窃取引擎正在协同处理它们。我尽量遵守对蕾梦黛的承诺,不去偷看对方的记忆。几幅画面一闪而过:一堵刻着空白面孔的高墙、一个喉咙上嵌了佐酷珠宝的女孩。这些记忆带着一股奇特的纯真气息。我不由感到奇怪:这样的孩子,怎么会跑来追踪魂灵儿盗版者和我这种罪犯呢?

我把这些抛到一边。我要偷的不是侦探的过去,而是命时。魂灵儿引擎“叮咚”一声,宣告大功告成:它开始与我那只已经破解的命表对话,让世界以为我是伊斯多·博特勒。但他的命表很快就会与环境隔弗罗更新他的身份签名,所以我必须抓紧时间。我检查了剩余的装备:Q蜘蛛和我脑中的触发机关。该上演重头戏了。

我模仿侦探那种心不在焉、漫无目的的步子,慢慢接近安如。借来的隔弗罗让我终于能看见那群人。我的目标正跟一个穿冰白色衣裳的高个女人说话,看上去醉态可掬、情绪高涨。

“博特勒先生!”一见我他就大喊道,“坏蛋狩猎行动进展如何?”

我说:“坏蛋太多,难以抉择。”安如笑不可遏,但白衣女人好奇地看着我。最好赶紧完事。

“看得出来,你心情很愉快。”安如说,“好得很!为好心情干杯。”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从路过的默工仆人盘里拿过另一杯酒递给安如,同时吩咐Q蜘蛛行动。它顺着我的胳膊跳到安如掌心,旋即消失在气态巨行星服装的袖子里。它的目标是他的命表。

Q蜘蛛花了三天时间才长成,又经过一场漫长的争论之后,米耶里才同意我摆弄这具索伯诺斯特蜘蛛身体。其设计方案是我和培蝴宁的点子:Q蜘蛛长在我肘窝里,活像一小团长了许多条腿的肿块,它肚子里储存着少量EPR态,我和米耶里跟飞船的超密通讯用的就是这东西。我朝安如微笑,同时用大脑指引它。

“想不开心也难,”我说,“尤其焰火表演就快开始了。”

找到了。蜘蛛落到他的命表上,接着爬进去,将极细小的Q粒子线与命表里的离子阱相连:这里储存着安如私人专属、无法伪造的命时单元。命表将这些量子态一个接一个传送到复活系统,为他作为人类的生命进行倒计时。蜘蛛将窄窄一束信号射向培蝴宁。一、二、三……十……一共六十秒命时,以量子形式传输,再在空中转化为量子态,储存在培蝴宁的翅膀里。好。

安如皱眉道:“焰火要留到今晚我的关键时刻。”

我笑了,“每一刻不都是关键时刻吗?”

安如再度放声大笑:“博特勒先生,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找到了幽默感,无论在酒杯杯底还是在漂亮姑娘的嘴唇上,但我一样为你高兴!”

“赌王先生吧?我猜是。”

侦探站在我面前,身边是两个默工卫兵:油光闪亮的黑家伙,纯粹的力量与残暴。我扬起眉毛。比我预料的还快,快多了。刚才对他鞠的那一躬,他受得起。

“愿为您效劳。”我让自己回归本来面目,又朝安如露出笑容,“您实在是热情好客,不过恐怕我得先走一步了。”

“赌王先生,务必请你留在原地别动。”

我把我的花抛向空中,同时在脑中想象自己按下了红色的大按钮。

焰火同时升空。天上布满双螺旋和三螺旋的火焰,星星爆裂成银色的雪片和突如其来的霹雳,亮紫色的纸屑瀑布般落下,随后两枚蓝色火箭描画出代表无限的符号。空气中一股火药味。

在我周围,派对中止。默工卫兵变成雕像,音乐逝去,安如手里的酒杯落地,但他本人依然直立,眼神空洞。几个人缓缓瘫倒,但派对上的绝大多数人仍旧站着,眼睛盯着很远很远之外的某个地方,却又什么都没看见。焰火在我们头顶嘶嘶明灭。

这一招又是从魂灵儿盗版手册里学来的:视觉基因病毒,让脑细胞对某些波长的光特别敏感。原本当然是为了上传,稍作改动就能用它引发短暂的停滞状态。看来花的传染速度超出了我的预期。这座行走之城的焰火制造商只有那么几个,贿赂他们、借口说要给安如先生一点儿无害的惊喜,再简单没有了。

我用隔弗罗将自己包裹,从呆滞沉默、无思无虑的人群中穿过。蕾梦黛在花园门口等我,她也裹在彻底的隐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