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窃贼与第二次初次约会(第2/5页)

【萨沙·契特拉古波塔:索伯诺斯特始祖之一灵魂工程师的本名。】

“我指的不是他。”米耶里轻声道,“你完了,”她说,“因为你阻挠了共同盛业。但出于仁慈,我给你一次机会,在永恒的遗忘之前凭自己的自由意志回答我的问题,以此赎罪。”

瓦西列夫再次大笑,“我才不关心你为谁效劳,你只是个可怜的仆人罢了。想找到我大脑里有什么,干吗浪费言语?只管动手好了,别拿你的唠叨浪费始祖的时间。”

米耶里满心厌恶地关闭了那东西的声音,从自己的超脑皮质拉出外科医生魂灵儿,下令动手。医生先用沙盒将瓦西列夫困住,然后开始切割:将各种较高级的意识功能分离开来,施以奖赏与惩罚。这个过程就像雕刻的邪恶变种:不是寻找隐藏在石头中的形象,而是将石头打成碎片,再将碎片重新组合成别的东西。

医生魂灵儿刺激神经元群,进而联想学习,最后输出冰冷的读数。过了一会儿,她关闭了输出,刚奔进浴室便吐了出来:尚未消化的午餐,散发着恶臭。

之后,她回到瓦西列夫处,满嘴酸味。

“你好啊亲爱的,”它用古怪的、欣快之极的语气道,“能为你做点儿什么?”

米耶里说:“首先,告诉我关于赌王若昂的一切。”

蕾梦黛不但迟到,还特意跟一个男人手牵手穿过小广场。那人高大帅气,一头狮鬃似的头发,比她年轻些。他给了她一个道别的吻,那以后,她才朝我挥手。她坐下时我起身为她拉开椅子。她略有些倨傲地接受了这个姿态。

我一直坐在餐馆的取暖器旁。她选的这家小餐馆挺奇怪,外面是光秃秃的玻璃门和不起眼的招牌,里面却色彩斑斓,摆满各种舶来品:玻璃眼珠、装在罐子里的异星动物标本,还有艳丽的油画。我一直在回放我们上次见面的场景,分析她对什么有反应——不是神秘感,而是斗嘴取乐。于是我微调了我的外貌,让自己显得更淘气。变动不剧烈,完全可以归结于隔弗罗的敞开程度。这应该能让她笑容的温度再升高些。

“课上得如何?”

“不错。一对年轻夫妇的女儿,很有潜力。”

“潜力就是一切。就像你的音乐。”

“不全是。”她说,“我一直在想,你不过是吹牛罢了,那段音乐根本没问题。告诉你吧,这里是忘川,而我是个美貌的姑娘,也就是说搭讪的事随时都有。”她昂起头,任头发披散下来,“神秘的陌生人、偶遇。开什么玩笑,太老套了。”

她飞快地向侍应智能机点了菜。

我说:“菜单我还没看完呢。”

“看什么看,点照烧斑马,味道棒极了。”

我两手一摊,“好吧,我还以为这里的人就是这样接触姑娘呢。那你为什么答应跟我见面?”

“也许是我看上你了。”

“也许。”

她从装开胃菜的碗里挑了枚橄榄吃了,朝我挥舞牙签,“你很有礼貌,你的隔弗罗操作不当。所以,你显然是别处来的。这种情形总是很有意思。我答应赏脸吃饭,所以你现在欠我个人情。有人欠人情债总是件好事。”

见鬼。我查询盗版者的引擎。它还在努力寻找她隔弗罗上的裂缝,没什么成果。她的本领显然比它强。

“我认罪。我的公民身份是买来的。我来自谷神星,在小行星带。”她扬起了眉头。火星的公民身份很难买到,通常需要民声裁决。但魂灵儿盗版者似乎为这个身份设置了无懈可击的背景故事,还在各处外记忆里做了布置。

“有意思。为什么选这儿?”

我指指周围,“你们有天空,你们有整个星球。你们在这里做出了了不起的事情,你们有梦想。”

她看着我,眼神跟看午餐苹果一样淡漠。有片刻工夫,我还以为我会落个午餐苹果一样的下场:咬一口尝尝,然后扔掉。“很多人都这么想。不过别忘了,之前还有一场可怕的内战,我们杀死了奴役我们的奴隶主,还弄出了能自我复制的杀戮机器虎怖机,它们摧毁了那些奴隶主的地球化改造的所有成果。”她微微一笑,“话又说回来,梦想总是有的吧,在什么地方藏着呢。”

“你知道,至今还没人告诉我虎怖机攻打得是否频繁——”

“你是说攻击卫墙?那要看情况。大多数时候,你根本意识不到它们的攻击,就算知道,也不过是远处的隆隆声罢了。那些事儿自有默工负责。当然,有些孩子会搭滑翔机去看热闹。我年轻时也去过,很壮观。”

她给我的共同记忆让我猝不及防:智能物质滑翔机,雪白的翅膀;下方是满地的雷与火,橙色尘埃中炫目的激光轨迹;雪崩似的黑色物体突破了默工部队;震得人头晕眼花的爆炸。还有人跟她在一起,爱抚她,吻她的脖子——

我深吸一口气。魂灵儿盗版者的分析引擎抓住这段轻佻的记忆,开始用力搅动。

“怎么了?你好像很迷惘。”

我发现食物已经上桌,香喷喷的气味把我从记忆中拉出来,让我因感官过载而喘息不已。侍者是个深色皮肤的男人,一口闪亮的白牙,满面堆笑。蕾梦黛朝他点点头。

我说:“这里本来就是个叫人迷惘的地方。”

“有趣的地方大都如此。那篇被你诸般挑剔的音乐,我希望也能这样。”

“你想让听众心脏病发作吗?”

她哈哈一笑,“不,我意思是,我们自己也很迷惑。革命的梦想、重建地球、应许之地,所有这些都很美好,其实却没这么简单。梦里还混杂了许多内疚。而年轻一代的想法又有所不同。我当过默工,一次已经够受了。而那些比我更年轻的火星人,他们看见佐酷人来到这里,还有你这样的人。他们不知道该怎么想。”

【内疚:火星人认为唯有自己还保持了相对自由的生活方式,只有他们作为人类幸存下来,所以感觉幸运的同时,也会觉得内疚。】

“那是什么感觉?当默工?”我尝尝食物。斑马肉确实很棒,肥美多汁。她的品位不错,也许是跟我学的。

她把一片面包弄碎在盘子里,沉吟半晌,“很难解释。非常突然:命时耗光,转变就发生了。复活师只是过来带走你的身体,但你的人已经过去了。就好像心脏病发作。突然间,你大脑的运作方式改变了,你的身体改变了,感官也变了。

“不过震惊过后其实也还好。精力完全集中在自己的工作上,集中注意力总是很愉快的。你与生俱来的一切都变了。你不能讲话,但你有许多白日梦,可以与其他默工分享。而且你很强大——当然,这要看你最后被装进哪种身体。那种感觉……令人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