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侦探与巧克力长裙(第4/6页)

她把半融的果仁糖放回去,“复活师说他们没法带他回来。”

“也许可以,林德斯特罗姆小姐,如果你帮助我。”

她望着巧克力裙子,“我们一起做的,你知道。在王国时代,我穿过一条类似的长裙。”她的眼神很遥远。

“有何不可?”她说,“咱们尝尝吧,哪怕只是为了纪念他。”

林德斯特罗姆从柜台背后拿出一件金属小工具,犹犹豫豫地打开玻璃面板。她从裙边切下一小片巧克力放进嘴里,动作万分小心。她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了几乎一分钟,神色莫测。

“不对,”她睁大眼睛,“完全不对。晶体结构不对,还有味道……这不是我们做的巧克力。很像,但不完全一样。”她递给伊斯多一小块:它几乎立刻融化在他舌尖,只剩下略带果仁味儿的苦涩味道。

伊斯多笑了。胜利的感觉几乎抹去了琵可茜的库扑特讯息残留在他心头的紧张之感。

“能否告诉我,从技术角度讲,区别在什么地方?”

她舔舔嘴唇,眼睛亮起来。“是结晶。最后阶段,你把巧克力重新加热、再冷却,重复许多次;最后的成品在室温下就不会融化。巧克力里有晶体:从热与冷里诞生,这是种对称美。我们总以制作V型为目标,但这里头的IV型太多了,从质地上就能看出来。”所有的迟疑与脆弱仿佛突然从她体内消失了,“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的那件裙子呢?”

“这不重要,关键是你绝不能卖掉这一条。保护好它。另外,请给我一小片好吗?对,很好——包起来就行。别放弃希望:也许他还会再度属于你。”

她的笑声苦涩而阴沉,“他从来不曾属于我。我非常努力。我对他妻子好,我和他女儿成了朋友。但这一切从来都不真实。你知道,有那么一阵子,我几乎觉得这样更轻松。只留下记忆和巧克力。”她的双手缓缓张开又合起,重复好多次。她的指甲涂成了白色。她轻轻说道:“请找到他。”

“我会尽力。”伊斯多咽了口唾沫,他有些庆幸,这段对话不曾蚀刻进外记忆的钻石中,只存在于自己大脑凡俗的神经元里。

“对了,我没骗你。我还真的需要些特别的东西。”

“哦?”

“没错,有个派对,我会迟到。”

门突然开了。是个年轻男孩,金发,十分帅气,标准的斯拉夫人长相,十六岁左右。

他说:“嗨。”

“塞巴斯蒂安,”林德斯特罗姆道,“我这儿有客人。”

“没事,我不介意。”通过隔弗罗,伊斯多礼貌地提议自己删除跟这两人的对话相关的记忆。

“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见到艾洛蒂?”男孩朝助理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好像找不到她了。”

“她在家,跟她母亲一起。”她说,“眼下你该给她一点空间。尊重她。”

男孩热切地点头,“当然,我会的。只不过我觉得我能帮上忙——”

“不,你帮不了什么。现在,请你让我接待客人好吗?艾洛蒂的爸爸肯定希望我能这么做。”

男孩的脸色有些发白,转身跑出店铺。

伊斯多问:“那是谁啊?”

“艾洛蒂的男朋友,卑鄙的小坏蛋。”

“你不喜欢他?”

“我谁都不喜欢。”林德斯特罗姆说,“当然,巧克力除外。话说回来,你要去的是什么派对?”

伊斯多离开商店时,绅士不见踪迹。他沿顺时向大道往前走,很快便听到对方的脚步在阴影间穿梭,避开明亮的阳光。

“我得承认,”义人道,“我很有兴趣瞧瞧此事如何发展。但你是否想过,你先前告诉她的理论或许正是真相?或许偷走她雇主意识的罪魁其实就是她?你放弃这想法的理由是什么?总不会是她漂亮的笑脸吧。”

“不是。”伊斯多道,“接下来,我想跟死者家属谈话。”

“相信我,肯定是那个助理。”

“到时候就知道了。”

“随你便。我的义人兄弟们刚刚发来又一条线索,附近有瓦西列夫活动的迹象。我要去调查一番。”义人说完便再度消失。

【瓦西列夫:索伯诺斯特始祖之一安东·瓦西列夫的拷贝部落成员,基本模式为英俊的金发蓝眼年轻男子。这个拷贝部落专门从事魂灵儿盗版活动。】

外记忆指引伊斯多找到巧克力制作师的家。对方住在界边区一栋高耸的白色大楼里,从楼上看下去,景色十分壮观:赫拉斯盆地翻滚的沙漠尽在眼前,沙漠中还散落着片片绿洲。伊斯多走下连接外墙的楼梯,一扇绿门通向大楼内部,城市的腿在遥远的下方扬起滚滚灰尘。伊斯多瞟了一眼,微觉眩晕。

他在公寓的红色房门前等了一会儿。一个穿晨衣的中国女人打开门。她个子矮小,一头如丝的黑发,普普通通的脸蛋看不出年龄。

“什么事?”

伊斯多伸出手,“我叫伊斯多·博特勒。”他开放自己的隔弗罗,让对方知道自己是谁,“我想你能猜出我的来意。如果你有时间回答几个问题,我将不胜感谢。”

她露出带着希冀的奇怪表情,但她的隔弗罗依旧关闭,伊斯多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她说:“请进。”

公寓不大,但光线明亮,屋里的现代产品寥寥无几,一台造物机和少许飘浮的Q粒子算是对科技的致敬。一截楼梯通向二楼。女人领他走进舒适的起居室,自己走到大窗边,在童椅大小的木头椅子上坐下。她拿出一支赞西香烟,取下盖帽。烟点着,苦涩的气味充斥房间。伊斯多弓着身子坐到一张绿色矮沙发上,等着。屋里还有一个人,被隐私屏障遮蔽。伊斯多猜测应该是死者的女儿。

最后她说:“我该给你——倒杯咖啡什么的。”但她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

“我来吧。”女孩突然开放了自己的隔弗罗,仿佛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伊斯多身旁,把他吓了一跳。按火星年她大约在七到八岁之间,纤瘦苍白,一双奇异的棕色眼睛,穿着崭新的赞西式长裙。那东西有点像根管子,让伊斯多模模糊糊联想起了佐酷的时尚。

“不必了,谢谢。”伊斯多道,“这样就好。”

“我甚至用不着瞬目你。”女孩说,“我常读《阿瑞斯先驱报》。你帮义人做事。你找到了失落之城。你见过‘缄默’吗?”她似乎完全静不下来,在沙发的靠垫上不停地蹦弹着。

“艾洛蒂。”女人语带斥责,“请原谅我女儿,这么没礼貌。”

“我不过是问问。”

“这位有礼貌的年轻人才是来问问题的,不是你。”

“读到的东西不一定都可信,艾洛蒂。”伊斯多郑重地看着她,“你父亲的事,我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