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门在帕特丽夏身后关上,吉尔问:「有什么打算,迈克?」

「我们离开这儿。吉尔,你读过些变态心理学。」

「没错。但不如你多。」

「你知道文身象征着什么吗?还有蛇?」

「当然。这方面,我一遇到帕特就明白了。我一直希望你能想个法子。」

「除非我们能成为水兄弟,否则我也没办法。性可以是好的,很有用——但必须是作为一种分享和增长亲近。我灵悟到,假如我在这么干时没有增长亲近——唔,我也说不准。」

「那种情况下,我灵悟你不会干这种事,迈克,所以我才爱你——当然还有许许多多别的原因。」

「我还是没灵悟『爱』。吉尔,我没法灵悟『人』。但我不愿帕特离开。」

「留下她。让她和我们一起。」

(「耐心等待,吉尔。」)

(「我知道。」)

他又补充道:「恐怕我也没法提供她所需要的一切。她每时每刻都想奉献自己,给所有人。快乐集会还有蛇和呆子,这一切都无法满足帕特。她想把自己放在祭坛上,永远献给世上的每一个人——让他们快乐。这个新启示教……对其他人,它有别的意义;但对帕特,它的意义就在于此。」

「是的,迈克,亲爱的迈克。」

「该走了。选一身衣服,拿上你的包。我来处理垃圾。」

吉尔有些心疼,有一两样东西她挺想带上。可迈克每次离开时,除了身上的衣服,什么也不带。他似乎觉得她也喜欢这样。「我穿那条漂亮的蓝裙子。」

它飘过来立在她头上,吉尔抬起双手,裙子扭动着穿到她身上;然后拉上了拉链。鞋子朝她走过去,她把脚放进鞋里。「我准备好了。」

迈克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却无法理解那个观念——它与火星人的想法差得太远了。「吉尔?你想停下来结婚吗?」

她想了想,「今天是星期天,搞不到结婚证的。」

「那就明天。我灵悟你想结婚。」

「不,迈克。」

「为什么,吉尔?」

「结婚也不可能使我们更加亲近了。我们分享过水——无论在英语还是火星语中,都同样真实。」

「没错。」

「还有一个只在英语里成立的理由。我不愿意朵卡丝、安妮、米丽安——还有帕特——以为我想把她们挤掉。」

「吉尔,她们谁也不会那么想的。」

「我不会冒这个险,因为没这个必要。你早就娶了我,很久很久之前,在那间病房里。」她稍一迟疑,「不过你还是可以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吉尔?」

「唔,你可以用昵称叫我!就像我对你那样。」

「好的,吉尔。什么昵称?」

「哦!」她飞快地吻了吻他,「迈克,你是我遇到的最可爱、最甜的人——也是两个星球上最惹人生气的家伙!不用费心了。时不时叫我一声『小兄弟』就行……它让我从里到外浑身发抖。」

「好的,小兄弟。」

「噢,天哪!咱们赶紧离开这儿吧——免得我把你弄回床上去。楼下见;我去结账。」她突然跑开了。

他们坐上了第一辆灰狗大巴,根本不管目的地是哪儿。过了一个星期,他们回了趟家,分享了几天的水,然后没有道别就离开了。道别是迈克抗拒的又一个人类习俗;他只对陌生人才这么干。

不久,他们来到拉斯维加斯,住进市区外的一间饭店。迈克试着赌钱,吉尔则当了秀女郎来打发时间。她既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在这个西方的巴比伦,最适合她的工作是头戴高礼帽、脸挂微笑、身着一小片亮闪闪的布料,走来走去展示自己。迈克忙着的时候她宁愿工作,反正迈克总能为她搞到她需要的工作。赌场从不关门,所以迈克几乎永远没空。

迈克很小心地遵守着吉尔制定的限制,不让自己赢得太多。在每个赌场,他都先挤出几千块,然后又都倒回去。他也从不让自己放手豪赌。后来他又找了份工作,主持一张轮盘赌的赌桌,他由着小球滚动,毫不干预。他研究周围的人,努力灵悟他们为什么要赌博。他灵悟到了一个跟性有关的动机——却又似乎从中灵悟到了错误。

吉尔在一家富丽堂皇的剧院—餐厅里工作。那儿有很多顾客,吉尔认定他们全都只是些呆子,连人都算不上。可她竟然发现自己真真切切地喜欢向他们展示自己。她以不断增强的火星诚实检视这种感觉。她一直喜欢被男人看,当然得是那些有魅力、让她想触碰的男人。说起来,有一个问题让她时常苦恼不堪。她的身体对迈克没有任何吸引力,尽管他对她的身体极尽热忱,任何女人都不可能梦想得到更多了——

——前提是在他有空的时候。但就算手头正好有事,迈克也一样慷慨;他会任由她把自己从入定的状态唤醒,毫不抱怨地换过挡来,微笑、热切、深情款款。

可无论如何,问题还是摆在那儿,没法回避。这是迈克的怪僻之一,就好像他不会大笑一样。吉尔当上了大腿秀女郎,首次出场后她就确定,她喜欢陌生人用爱慕的眼光盯着自己,因为这是迈克所没有给予她的。

然而她的诚实已经臻于完美,所以这个理论很快就被淘汰了。观众大多都是些太老、太胖的秃子,吉尔不可能觉得他们有魅力。吉尔向来对所谓的「老色狼」嗤之以鼻。但一般的老男人不在此列,她提醒自己。朱巴尔可以看着她,甚至说些粗话,但她从没觉得朱巴尔心中有任何肮脏的念头。

可现在,她发现这些「老色狼」并不让她恶心。感受到他们爱慕的眼神或者赤裸裸的欲望时——她的确能感受到这些,还能识别源头——她并没有不愉快;这让她浑身暖烘烘的,自鸣得意又满心欢喜。

「暴露癖」对她从来只是个专门术语,一个她所鄙视的人类弱点。现在,她挖出了自己的暴露癖,认真研究。结论是,要么这种自恋很正常,要么是她自己不正常。但她并没有觉得自己不正常;反而觉得比过去任何时候更加健康。她一向身强力壮(护士不可能弱不禁风),而现在,她连伤风、胃胀都没了。如此健康持续了多长时间?想不起来了……天啊,就连肚子不舒服也没有。

好吧,假如一个健康女人喜欢让人瞧,那健康男人也应该喜欢瞧女人,就好像白天过后是黑夜一样理所当然,要不可真他妈的说不过去了!就在这一刻,她终于在理性上理解了杜克和他的画片。

她跟迈克讨论了这件事,可迈克就是不明白,给人家看有什么可介意的?他能理解不希望被人碰;迈克自己一直避免握手,他只愿意让水兄弟碰他。(吉尔拿不准这个「碰」能到什么程度;迈克读过同性恋,但却没法灵悟。她为他解释过,同时还立下了避免跟男人调情的规矩。她知道迈克很漂亮,有那种吸引力。迈克听从了她的建议,把自己的脸从中性美变得更有男人味了。可迈克会拒绝水兄弟的调情吗?比如杜克的?幸好迈克的男性水兄弟都极有男子气概,就好像其余的水兄弟都非常有女人味儿一样。吉尔推测,迈克或许在那些可怜的中间人身上灵悟到了一种「错误」——他大概是永远不会同他们分享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