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藏匿(第2/3页)

江春不知该怎回答这话,来不及多想,只忙问:“窦叔父怎了?可是伤到哪了?”

元芳未回答她的问题,只轻轻点了点头。

江春更急,能让他这般硬朗的男子承认受伤了,那就是真的受伤不轻了?受了重伤还藏在女眷马车内,定是在躲避着什么,她自是不敢让人发觉的。

只得轻轻问:“那你伤到何处了?可还能起得来?”

元芳忍住身上那阵剧痛,强自运力撑起精神来道:“胸腹中伤,出血较多。”见她苍白了脸色,又轻轻安慰“也不重,我已自行包扎了,只消进了城就好。”

中伤……是刀剑兵器伤?还是内伤?还有出血,那定是外伤了。

江春见他都这样了还有心思安慰自己,嗔怒道:“窦叔父快莫说了,将精气神留着。”

话落,见他恁好大的个子蜷缩在那凹槽内,光看着就委实憋屈得难受,又忙问“叔父可还起得了身?我扶你起来罢?”

想到是外伤,怕还是不宜移动的——“我可能看看你伤口?”

元芳望着她急得语无伦次,与平日冷静淡然的样子大不相同,心内那股欣喜越发明显了……但也只断然拒绝,轻轻而缓慢的摇头。

江春无法,他不出来,她也不知他流了多少血,怎么办?

“叔父受伤多久了?如何受的伤?身上可有金疮药?”她噼里啪啦一串问出来。

元芳张口刚想说话,“咳咳”咳出了一口血来,那血撒在他一身黑衣上,一错眼还当是衣裳汗湿|了……江春望着他那身紧贴于皮肉的衣裳,开始呼吸急促起来:到底是血还是汗?

出血……那就得要止血药,金疮药,她对这马车构造也不甚熟悉,只没头苍蝇似的整个车厢里乱找乱翻,点心茶水香袋这些女子物件倒是找到些,但装药的瓶瓶罐罐却是一个也没见。没药怎么办?舅母就是那样流着流着人就没了的!为什么这世界凡是自己喜欢的人都要遭这罪?这贼老天凭什么?

看着他虚弱的眼神,江春告诫自己:不行,江春,你是一名医务工作者,你现在只能把他当作你的病人,你得冷静下来,慌慌张张甚也做不了!你不能让他出事!不能让自己的病人出事!

只见她深呼吸几次,慢慢压下胸口那颗砰砰乱跳的心,转身见左侧窗棱下有把茶壶,提起来晃晃,里头有茶水。她忙提过来,叫醒险些又昏睡过去的元芳:“窦叔父?窦叔父快来喝点水。”

就这农历八月的气温,他就算侥幸逃过失血休克、伤口感染,闷在那小小的封闭空间内,中暑定是少不了的……只得先喝点水。

他只能勉强仰起头来,手却是动不了的,江春将茶壶嘴凑近他嘴巴,微微提起提手,慢慢的倾倒进他嘴里。看他喉结滚动她忙放平角度,估摸着咽下去了,她又慢慢倾一口给他……就这般极缓慢的喂下去半壶水,他才轻轻摇了摇头,江春收了茶壶。

见他脸色还红着,似是热得,想起那次城外上他马车,才六月就得放冰盆了,他怕是苦夏厉害。

她又忙去将冰盆端过来,放他脸旁,他果然舒服得叹了口气。

只是她经这一折腾,身上也出了层汗,两人都热,就觉着这冰盆没什么作用了。他眼睛不太睁得开,只眉头紧紧皱着,脸色反倒愈发红了。

江春不忍心,下意识要拿冰块放他额上,却又想起失血病人随着血液的流逝,体温会逐渐降低,她直接放冰块上去无异于雪上加霜!况且每一个中医都听过一句话——“夺血者无汗,夺汗者无血”!任由他这般热下去,不断出着汗,无异于双重的失血了!

不行,得给他适当降温!

江春卷起袖子,露出毛边了的袖口,咬咬牙将双手放进冰盆……她历来是最怕冷的,那放了半年的寒冰,温度比冬日的冰还要低,手方触到就麻了。盆里的冰块已经化了大半,变成半盆凉入骨髓的冰水,她将手压到盆底,手背上盖了几块冰,才过了几秒钟就觉度日如年,双手好似不是自己的了。

她咬咬牙,待手麻了半日,方拿出来,一手放他额头上,一手放他脸颊……两手轮换着,放了掌面换背面。

元芳被这清凉沁得异常舒服,勉强睁开眼来,见江春牙齿在打颤,有些不对劲,但顾不得了,怕自己撑不住好久又要昏死过去,只勉强趁着这清醒时刻交代:“带……我进城,送到……迎客楼后院,窦三……在……接应。”

气力不足,说得断断续续,江春也不知是手上太冷了,还是怎的,她不觉得鼻酸,不觉得眼酸,一切都好好的,但就是有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元芳半眯着眼,见了她这样子,勉强露出个似笑又不是笑的表情,也不似以往几次的左思右想、大着胆子了,他毫不犹豫的、勉强颤抖着将手摸到她脸颊上。

她颊上的泪水似燃烧的岩浆,烫得他手又抖了抖。

“莫哭,我不会死。”说着那粗糙的大拇指动了动,似乎想要将她泪水揩掉,却是使不上力,动了一动又颤抖着垂下。

江春的眼泪似开了闸的洪水,“滴滴答答”落得更凶了。她双手握住他大手,使劲捏着,想要用力捏疼他,只有疼了他才能保持神志清醒,但人在巨大的失血和疼痛面前,哪里顾得上她那点蚂蚁大小的力气?

元芳好容易睁大的眼睛又半眯下去。

江春泪珠似雨点子似的打在他面上,嘴里“你不能睡,不能死”“不能睡”“睁开眼”“一定要撑住”的说着,愈发语无伦次,似个疯婆子。

她双手抱住他的大手,将那手抱了自己脸庞上,紧挨着贴在自己面颊上,似哭又似笑:“窦元芳,我不要叫你‘窦叔父’,如果……如果上天让我穿越,重活一次的目的就是要我不断的体会生老病死与离别,那还不如让我死了罢了。我最大的收获就是遇见你,你听见没有?”

那人没反应,只睫毛轻颤,表示他在听。

江春不敢大声令外头听见,只用软嫩的脸颊蹭着他大手,要令他感觉到自己,那抱着他手臂的姿势与神情……她看不见,不知自己有多虔诚。

她深吸口气,继续哽咽着道:“窦元芳,你听见没有?我江春最大的收获就是遇见你,我不要生离死别,我不要,你听见没有?”

她眼前似放电影似的闪过两人自相遇来的画面,有四年前的,三年前的,一年前的,有他送谢礼去江家的,有他救了她数次的,有他在杏子树下抱住她的……她似旁观者一般,亲眼见着她牵了她小臂逛夜市,他无奈掏钱给她买了两个仙桃,他一丝不苟的给他剔鸡腿肉,还似她肚里蛔虫似的给她点了红烧鱼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