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第2/2页)

“无论是谁,不论是我的父亲、还是我的爱人、抑或是我的孩子,都不值得我为了他们去伤害我自己。”

那晚,昭棠久久没有说话。孟时锦派司机送她回家,昭棠终于抬起头,小声问她:“可以给我您的地址吗?”

孟时锦怔了下,随即大方地告诉她。

“有什么困难随时来找我。”

昭棠只是点头,没有说好。

离开岁宜那天,她将一张等值的银行卡寄给了孟时锦,密码用便利贴贴在了背面。

她真的一度以为,那就是结束。

她们,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所以才会在路景越第一次提出要带她去见他的父母时,心里下意识地畏缩,甚至害怕得生病了。

她害怕亲眼见过她自暴自弃的孟时锦会因此不喜欢她。

直到后来端午节去见他的父母前,她才将这件事向路景越坦诚。

路景越听完吊儿郎当地将人揽进怀里,没正经地说:“放心,孟女士年轻时砸的酒吧比你多,说不定她更怕你不喜欢她。”

当初到临绛后,昭棠重新加上罗心欣,也曾多次劝过她,让她回学校好好把高中念完,好好参加高考,继续念书。可是罗心欣从未听她的,还觉得她多管闲事,如果不是看在每天点赞的交情上,她早就把昭棠删了。

如今不过短短七年,再回头看,罗心欣竟有种走出半生的苍凉感。

坐在校园的奶吧里,周围都是年华正好的学生,干净纯粹得像太阳一样。罗心欣看着两个女孩子进来,看着她们一人挑了一杯酸奶,一人要了一杯蛋奶,在旁边的桌子坐下,眼睛里多多少少有点儿羡慕。

罗心欣看向昭棠:“我真该早些听你的话。”

昭棠笑着说:“学无止境,现在考也不迟,我不也还在校园里吗?”

“不,我不是说考成人本科。”罗心欣摇头,点开手机。

很快就找到了那条语音,是很多年前,昭棠发给她的。她期间换过几次手机,可是两人的聊天记录至今仍在。

语音点开,昭棠甜软的嗓音顺着听筒传出。

“这个世界待我们或许冷漠,但我们可以给自己加倍的温暖。即使被放弃了,我们也可以选择做一个善良的人,善待别人,更重要的是,善待自己。”

夏日的午后,太阳透过奶吧的落地窗照进来,空气里漂浮着细碎的尘埃,在阳光折射下慵懒且温暖。

和罗心欣分开后,昭棠收到一条微信。

罗心欣:“对了,刚才忘了问你,你和路景越在一起了没?要在一起了,以后我就不费尽心思帮你找他的图了。”

昭棠愣住。

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罗心欣话中的意思,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你是……为我找的?”

“不然呢?你以为我现在这个样子还配肖想他?”

“可是,为什么啊?”

“因为你是这么多年来,”罗心欣停了停,略带自嘲地说,“唯一肯借我钱的人。”

因为工作的关系,这一年里,路景越和昭棠几乎都在两个城市之间奔波,有时候是她回去见他,但更多的时候都是他过来陪她。

昭棠半开玩笑地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命中注定他们要谈一阵子的异地恋。

昭棠以为自己就谈了个异地恋,却不知道她在望城的这半年里,岁宜发生了不少戏剧性的故事。

最戏剧的莫过于昭锦程的公司狠狠经历了一次大起大落,几近破产,却又在最后关头奇迹般地起死回生。这一切发生得急,也恢复得快,最后没有任何人丢了饭碗,没有任何人倾家荡产,一切又在短短时间内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这件事仿佛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除了一段破碎的婚姻和一个独自住院的老人。

昭锦程和郑菀晚离婚了,孩子归郑菀晚。表面上的原因是郑菀晚在昭锦程面临经济危机时不愿意共患难,选择了及时止损,离婚分割财产,但实际上还有一个原因,外人并不知情。

郑菀晚出轨了。

最后,公司恢复原貌,昭锦程却元气大伤。

他这个年纪,多多少少有些基础病,不知道是急怒攻心还是彻底失望,在公司一切恢复正常以后,他独自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

这段时间去看过他的人除了他的下属就只有一个人。

路景越去的时候提了很大一个果篮,里面装满了车厘子和草莓。护工将果篮接过去,放在昭锦程床头。

昭锦程看了眼,疲惫不堪地扯出一抹笑:“没错,她是喜欢吃车厘子和草莓。”

“她让你来的?”昭锦程问路景越。

路景越站在床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昭锦程闭眼:“她终究还是恨上了我,连这个时候也不肯来看看我。”

路景越终于开口:“她并不知道您病了。”

昭锦程看向他。

“抱歉,您派去找她的人,我给拦下了。”路景越嘴里说着“抱歉”,脸上却没有任何抱歉的样子,面无表情,看起来冰冷漠然。

“还有,她跟我说过,他对您或许有怨有痛,但无仇无恨。”

“为什么?”昭锦程哑声问。

“您问的是哪个为什么?”路景越淡淡看着面前头发苍白的老人,“如果您问的是她为什么不恨您,她说,因为她不是您唯一的孩子,您作为一个独立的人,确实有权利选择您想要选择的,放弃您愿意放弃的,而那之前,您已经养她至十八岁,对她尽了养育之恩、养育之责。所以无论从道德上还是逻辑上,她都没有权利恨您,只是她作为被放弃的那一个,难免痛苦难过而已,但也没办法,这一切不过都是人之常情罢了。”

昭锦程神情复杂,平日里锐利的眼眸显得浑浊不堪。眼底饱含着惊讶,还有一丝丝悔恨。他喉咙咕哝几声,过了好几秒,才浑浊地开口:“那为什么……”

没有问出口,但路景越完全能领会到他的意思。

“您是问我为什么不让她来看您吗?”

路景越唇角勾了勾:“因为人之常情并没有错,但这世上却各有各的人之常情。譬如您,譬如您的妻子,譬如我……她尊重了您的人之常情,也希望您能尊重我的人之常情。”

路景越看着他:“您不只昭棠一个孩子,而我却只有昭棠一个妻子,我的孩子也只有她一个母亲。”

“我不会让她再伤一次,所以她不能来见您,还请见谅。至于您对她十八年的养育之恩,从今往后,由我来替她偿还。”

话说完,路景越离开。

临走前他看了眼床头的果篮,留下一句:“车厘子和草莓味道都不错,我替她祝您早日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