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第4/6页)

“白师傅的木雕……”

郑树木说着说着,忽然顿了一下,才重新开口道:“我在雕刻到最后的时候,刻刀突然断了,木雕并没有完工。我觉得这是乘云居士在冥冥之中提醒我,三思而后行。所以,所以我没有继续雕下去,而是来找了燕先生,想要请您将白师傅从这里带走。”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觉得你们两人之间,真是……”

燕时洵眼带笑意的看向郑树木,轻声询问道:“你知道,白师傅最后和我说了什么吗?”

“他说,让我救走你,从郑甜甜身边。”

郑树木不可置信的缓缓瞪大了眼睛。

他死死的盯着燕时洵,想要找出他说谎的证据。

燕时洵却只是含笑道:“白师傅希望你能够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不是每日囿困于仇恨的地狱,而是最平凡安宁的幸福。他宁可自己死亡,也希望你能够获救。”

那一瞬间,郑树木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耳边只剩下渐渐拉长的白噪音。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了。脑海中,也只剩下了燕时洵所说的话。

而因为操纵皮影戏的人心神剧烈动摇,整个场景也摇晃着坍塌。

蔓延的火焰一寸寸熄灭,山野田间连同远处的村落湖泊,全部坠入了黑暗之中。

只剩下村庄中的一盏烛光,在寒风中被吹得来回晃动,却倔强的不肯熄灭。

想要为远行未归的孩子,留一盏灯。

留一条回家的路。

燕时洵回眸望去,却见烛光旁,守着老人佝偻瘦削的身影。

他心下了然,知道那是白师傅。

郑树木所做的事情,如果将他的计划说给任何一位驱鬼者听,包括燕时洵在内,都不会认为他能成功。

但偏偏就是郑树木,做成了这一切。

燕时洵清楚,这是在鬼婴强大的鬼气基础上,加上了白师傅无条件的信任和任由操控,掏出了所有的魂魄和生命,因为愧疚悔恨所以在全力帮助郑树木,才让这一切最终得以实现。

白师傅就像是皮影戏后的那一抹烛光。

守着皮影戏的传承。

也守着郑树木。

无论郑树木如何恨他,只要郑树木回头,永远能够看到那一盏亮着的烛光,不会因为走得太远而遗忘了回家的路。

燕时洵在想明白所有事情时,没有掌握了真相的快意,只有一声浅浅的叹息。

人生不如意事,十八九……白师傅当年意气风发的邀请郑木匠的时候,也一定想不到,最后会发展到这种局面。

燕时洵侧眸看向郑树木。

郑树木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而他们已经从刚刚的田地里,回到了最开始燕时洵推开大门发现真相的院落中。

燕时洵看着四周空荡荡没有人影的死寂,只剩下窗户后面的木质机关,依旧在尽职的将皮影人物的影子投射在窗户上,走动举手,俨然一副家中有人的模样。

但他在看到木质机关的瞬间,忽然想起了郑树木刚刚说起木雕的事情。

还有同时被郑树木和白师傅视为主导了这一切的郑甜甜。

谢麟的妹妹谢姣姣……就是郑甜甜。

“郑甜甜!”

燕时洵猛地回身看向郑树木,眉眼锋利:“她会木雕吗?”

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的郑树木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头:“燕先生也看到了,甜甜是鬼婴,她本来就比我的天赋要高,比起我,她才是真正继承了郑家木雕的那一挂。”

郑树木话音刚落,燕时洵就拔腿狂奔,一把推开院子的大门,他顾不上向郑树木解释,立刻就往所有人居住的白三叔家跑去。

即便燕时洵和谢麟并不熟悉,但也因为宋辞的存在而对谢麟对妹妹的深刻感情有所了解。

况且,之前谢麟在看到郑甜甜的时候,也说过一句她像自己的妹妹。

谢麟唯一犹豫的,就是郑甜甜的年龄。

和当年谢姣姣失踪的时候,一模一样。

而现在,燕时洵在看过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之后,终于知道了为何谢麟会有这种感触。

——因为谢姣姣或者郑甜甜,根本就是鬼婴!

从她还没有出生之前,她就已经死亡了,本来就不应该有长大的机会。

就像是井小宝,即便他是恶鬼入骨相,但是他在死亡几十年后,也依旧和死亡的时候保持着差不多的年龄。

即便他后来获得了堪称恐怖的强大力量,乃至成为了阎王,也没有能够让他长大太多,顶多比死亡时候的模样长大了一两岁。

燕时洵不知道为何谢姣姣会从一个婴孩长大到如此的地步,但他光是猜测,就已经足够心惊。

到底要有多强大的力量,才能支撑着谢姣姣的魂魄从婴孩长大到小女孩的程度?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谢姣姣,就是比井小宝还要恐怖的存在。

燕时洵只是想想,就觉得自己的胸膛间有寒风呼啸穿过,让他手脚俱凉。

更加令他担忧的是,以谢麟对于谢姣姣失踪的执念,很有可能会再次去往郑树木家,试图确认谢姣姣和郑甜甜之间的关系。

但谢麟不知道的是,他将要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可爱的妹妹。

而是比阎王还要恐怖强大的鬼婴。

更别提,谢姣姣还会郑氏的木工技艺,可以像郑树木一样,用木雕来顶替活人的身份。

但凡谢姣姣对谢麟有一丝恶意,都绝不是谢麟能够抵挡得住的。

燕时洵心跳如擂鼓,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白三叔家的院子外面,视线扫过旁边郑树木家依旧紧闭的大门,就冲向白三叔家的院子大门。

刚一推开门,邺澧看到心爱的驱鬼者回来,还没来得及展开笑容,就被燕时洵一把拽住了手臂。

“谢麟呢?”

燕时洵一口气都没有喘匀,就死死的盯着邺澧询问:“告诉我,他还在这里。”

邺澧本来要展露的笑容收了回去,他抿了抿苍白的薄唇,轻叹着向燕时洵道:“时洵,你要知道,凡人可以乞求他们想要的一切事物。无论他们所想要的东西在旁人眼里,是幸福还是苦难。”

“生人会选择自己的因果,苦难或欢愉,也会因此而由他们自己来承受。”

邺澧半垂下长长的眼睫,认真的注视着燕时洵,一字一顿的道:“无非是,因果自负。”

作为鬼神,千百年间,邺澧听到过无数来自人间的祈祷和哀求,不仅有驱鬼者的,也有普通人痛彻魂魄的迫切恳求,顺着魂魄抵达酆都,落入邺澧耳边。

邺澧听到过求财求官的请求,但也听到过想要死亡的哀求。

作为执掌死亡和审判的鬼神,邺澧所见,远超其余所有的鬼神或生人。

他看到了人神鬼埋藏在魂魄最深处的哀求,对于很多人而言,死亡都是他们所渴求的幸福,寻常人觉得是悲惨的事情,却被那些人日夜向鬼神哭泣寻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