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2/2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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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提斯利的每一块石头、每一片常春藤叶、每一块彩虹色的窗玻璃都拒绝戴安西娅的存在。“六边形”中央的草对她发火。“较大楼”厚实的大理石柱挺得笔直,像是生气的法官。“较小楼”窄窄的门似乎倾斜了,不让她进去。小教堂握紧了花岗岩和彩色玻璃拳头,关节处都是尖尖的怪兽。“六边形”那边,“住宅翼楼”大大的白石板因一层迷雾而变得不透明。“六边形”的六个边全都充满了敌意。这个地方是几百年前由治愈师建造的,但这里没有一个人真的像个纯粹的治愈师一样表示鄙视。自从被允许没有目的地地从这里毕业后,戴安西娅再来没有回过艾提斯利,现在的情况比她之前担心的还要糟糕。

她差点想转身跑掉,但那样只会在“荆棘”中迷路,而且可能一条路还没找到就被什么东西吃掉了。所以,她逼着自己走上通往“较大楼”的尖锐台阶,他们正在“正式食堂”里等她。一阵冷意突然袭来,她把自己薄薄的黄边貂领黑长袍又往身上紧紧地裹了裹。为什么他们一定要她出席?她好不容易才开始打造自己没有魔法的人生。

戴安西娅在黑暗的角落里找到一个空座,尽可能地远离贵宾桌。已逝巫师的雕像在阴暗的墙壁上怒视着,枝形吊灯在头顶上摇摇欲坠。现在供应的菜是什么鱼,但鱼和土豆已经变成了一样的泥状。有人想闲聊两句,但她一直低着头假装自己在吃东西。

就在戴安西娅想着这整个折磨人的过程简直不能更凄惨时,却听到外面走廊上传来粗鲁的、喋喋不休的说话声,然后那些人就突然进来了。十几个人开始合唱,所有人都穿着小西装和上浆的裙子。该死的合唱。在整个宇宙中,还有比这个更让人讨厌的潮流吗?十足的潮人们让文明的崩溃也显得矫揉造作。还有谋杀妻子的杀人犯和令人毛骨悚然的跟踪狂们写的文艺复兴时期的广告歌曲。戴安西娅想尖叫,想把他们淹死在猥琐中,想把她的鱼土豆扔到他们身上。

有人悄悄把一个信封递到桌子上,指示戴安西娅到上公共休息室喝餐后雪利酒。

上公休室是戴安西娅和其他学生一直梦寐以求的奢华之地。一个配了七把皮椅子、铺着深红色茉莉花地毯的桃木房间。天花板和墙壁都是木格子的。一切都整洁有序,因为这是在艾提斯利。

有一只手与戴安西娅同时伸向了雪利酒,她甚至还没有抬头看脸就已经认出了那细白的手腕——帕特里夏·德尔菲纳。帕特里夏看起来一点儿也没变,还是像个急切的孩子。她并没有像戴安西娅那样变得成熟起来。帕特里夏笑笑,她竟然真的对戴安西娅微笑。

帕特里夏给她倒酒的时候,半满的雪利酒杯从戴安西娅手里滑了一下,差点弄脏了一尘不染的地毯。帕特里夏帮着她拿稳了。她克制住自己想把酒泼到帕特里夏脸上的冲动,相反的,只是盯着自己的脚。

“离开这里这么久再回来,感觉好奇怪,”帕特里夏说,“好像我们已经离开了一辈子,又好像我们昨天还在这里。就像一个让我们既保持年轻又能长大的咒语。再次见到你我很高兴。”

不,帕特里夏确实变了——她的举动像是菩萨或者绝地武士,已经不是戴安西娅记忆中那个闹腾的笨蛋了。在她嘴唇上浅浅的微笑背后,隐藏着巨大的忧伤。或许是因为看到戴安西娅如今的样子而忧伤吧。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戴安西娅对帕特里夏说,“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帕特里夏极其讲究地抿了一口,在杯子内侧留下一种熔岩灯的光泽。

“你是那个回头浪子。他们重新接纳你,以证明他们是会原谅的。”

“你感觉自己像是被流放了,而我,是他们让我回来的,”帕特里夏说,“但事实是,是你自己流放了自己。”

“如果这样让你觉得舒服的话,你可以选择那样认为。”戴安西娅转过身去。

帕特里夏一只手放在戴安西娅的前臂上——只用了三个指尖——那种感觉像是受到了最敏锐的静电。戴安西娅感觉自己像是吃了一剂迷幻剂。温暖、放松。以前的帕特里夏是做不到这样的。

“你是什么?”她结结巴巴地问。屋里所有的人都盯着她们。帕特里夏的手早就移开了,但戴安西娅还是在摇晃。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一切都在迅速变化,”帕特里夏在戴安西娅耳边小声但清晰地说,“你把愧疚变成了憎恨,因为这样似乎更容易面对。除非你回到愧疚,否则你就无法前进,然后才能原谅你自己。”

戴安西娅仍然理性的那部分大脑在说,这个分析似乎太轻率、太直接了,但她却发现自己在点头、抽泣。现在,真的是所有人都在看她们了,虽然其他人都听不到帕特里夏在说什么。

“我可以帮你,”帕特里夏说,“我想帮你,不光是因为我们需要你跟我们并肩作战。如果我帮你扔掉你像盔甲一样包住自己、限制你每一步行动的愧疚,你拿什么来回报我?”

戴安西娅几乎就要说出她会为帕特里夏做任何事,不管是什么事。这时,她突然想到:她正在被施骗术。她距离成为昔日好友的奴隶这么近。戴安西娅后退一步,差点碰倒一张放满饮料的柚木小桌。

“说真的……”戴安西娅匆忙回忆如何摆布脸上的肌肉做出一个正常的表情,“说真的……说真的,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要听实话吗?”帕特里夏耸耸肩,“我在旧金山有几个很厉害的老师。不过,最重要的是,我爱上了一个男人,他造了一台世界末日机器。”

帕特里夏走开了。戴安西娅跌坐到扶手椅上,屁股落在了把手上而不是座位上。最糟糕的是,她根本没有逃脱帕特里夏的魔爪。很快,她就要准备为帕特里夏做她要求的任何事了。很可能就是她下一次感觉独孤堆满的时候。或许,甚至不会超过今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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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狄奥多尔夫·罗斯还是很幸福的。一个宽钢圈将他的脖子连到身后的石墙上,钢圈擦伤了他的下巴和锁骨,他的手脚也深深地嵌入那堵墙中,所以胳膊和腿都被夹住了。远处,他听到艾提斯利学院传来的声音:学生们折腾一会儿,消停一会儿,老师们一边喝雪利酒一边聊天,甚至还有合唱团。除了钢圈和石头,还有十几条咒语把狄奥多尔夫定在那里。抓到他的人给他喂东西、洗澡,同时也建造了世界上最牢固的监狱供他娱乐。这对于一个木头饰品来说真是太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