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生离别 吾皇万岁。(第3/4页)

“你,许我走吗?”

“许我,带你走吗?”

李慕一字一句,问了三句话。

裴朝露泪如雨下,撞入他怀中抱住他。

如今局势,裴氏有银无人,阴氏在阴庄华夺权时内耗太多,如今亦是虚空的。西北道八地合则尚且强势,散则如沙。长安旧权贵在当年那场逃亡中,元气大伤,还未得到休整。

李慕一走,四方群雄争涌,天下必定大乱。

不仅如此,边防线上还有一直虎视眈眈地龟兹国。

为一己之情爱,让天下作配的事,他做不来,她更不会许他做。

她问他那话,原不过是另一种回绝。

“那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李慕抚着她后脑,目光落在外头的樱桃树上,“下个月,樱桃就熟了。”

裴朝露颔首。

*

六月底,樱桃熟了。

头盘樱桃摘下来,裴朝露吃了一半,剩一半,搁在桌上,推到李慕面前,求他做盏酪樱桃。

李慕也不说话,又拣了一颗喂她,“再提酪樱桃,我把树砍了。”

酪樱桃是冰镇的。

盛夏日,她还需拢着袖衫,半点凉不能受。

居然还妄想吃冰的。

裴朝露拉过盘子,低头默默地继续用着。

齐王府的樱桃树,是月月成熟的品种,转眼十月,自然还是有的。

只是这月樱桃成熟后,她没舍得吃,全给了涵儿。

实乃僧武卒自启用,还不曾扩招,这厢空明领命回敦煌,选拔新血液。涵儿入了僧武卒,拜空明为师。

孩子上进又好学,只言要随师同往。

裴朝露虽不舍,却也没有拦的。

广阔天地,他当似鹰般自由、矫健、搏击长空。

只是一路送行,至长安城郊。

李慕因被西北战事绊住,昨晚同涵儿嘱咐了半宿后,今日便没在过来。

这是裴朝露重入齐王府近两年来,头一回独自离府。

十月丹桂飘香,天高气爽。

云秀扶着她问,“可要再走走?”

“回吧!”她看了眼偏西的日头,心道,一会回府了,派人给他递个信,省的他担心……

然才上马车,却听得一阵兵戈撞击的声响。

她转首望去,一时惊在原地。

将将从避身的草丛中现出半个身形的黑衣人,手中还举着长刀,却已经没有了动作。

在他们的身后,俨然是黄雀在后,另一拨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一刀毙命。

眼下,正无声放下尸身。

顷刻间,又皆飞身退下。

鲜血汩汩,从草丛流处,渗入黄土,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越来越浓郁……

她蹙眉,只觉一阵恶心。

“王妃,我们走吧!”林昭扶过她,平静道。

裴朝露坐回马车,半晌未说话。

她已经明白,是西北道的门阀,拗不过李慕,终于对她下手,欲要釜底抽薪。

只是,他们到底低估了李慕的心思。

“去皇宫!”裴朝露开口道。

“王妃,殿下让你回府等他的。”林昭止住车夫掉头。

裴朝露抬眼看她,重复道,“是要我跳下去自己走吗?”

她鲜少露威,然一个眼神过来,林昭便知自己是拦不住的。

莫说林昭拦不住她,便是承天门的守卫也未能拦下她。

合宫皆认得这位昔年的太子妃,如今的齐王妃。

仿若永远都是时局中,最尊贵的女人。

裴朝露一路奔入宣政殿时,正遇大监捧着一卷明黄旨意同她擦肩而过,她亦未在意,只疾步入殿,同负手走到门边的李慕撞了个满怀。

已是晚间时分,按理这个时辰便是奉值的大臣也该散值了,然这厢却还有七八位官员跪在殿中。

裴朝露扫过,她都认识,基本都是长安旧日老臣。

“你来作甚?”李慕扶住她,见她跑地面色虚白,胸口起伏。

话落下,原本狠戾盛怒的凤眸中一下熄了火焰,只痛惜道。

“王妃,您劝劝殿下,眼下使不得啊?”一个臣子匍匐过来。

“阳关处,龟兹国随时可能发兵,西北一线不能破。”另一臣子道。

“王妃!”又一人拱手道,“殿下要除去西北道门阀,不是不可,但如今时机不对,只可徐徐图之!”

……

“闭嘴!”李慕怒喝,转首压着气息,“你回府,一点政事分歧,要你劝说什么!”

“是吗?”

“是一点政事?”

“一点和我无关的政事?”裴朝露话语轻柔,却问得李慕无法回答。

“诸位先下去吧,此间事妾身会劝好殿下的。”

诸人得这话,彼此看过,只躬身退下。

“去把旨意追回来!”诸臣你来我去几句话,裴朝露已然明白大概意思。本来,此间局面,她亦是清楚的。

西北道八地门阀本就是想趁着裴氏式微,在士族中强占一袭之地,如今已经有了阴裴联姻,便自会防她入主后宫。

或许,他们要的不多,也能容她坐上后位,但是亦是想要在这大郢后廷占的一袭之地的。

然而,李慕再容不下他人,她亦如此。

“快啊!让御史台将旨意退回来。”裴朝露拽着李慕双肩,“现在出兵灭西北门阀,你有多少有兵甲,世人会怎么看你?他们是有从龙之功的呀。这些都不论,如此挑起战火,是内乱!龟兹随时会发兵,渔人得利!”

“你疯了吗?”

见李慕始终不吭一声,裴朝露满眼通红,“那便不管这天下霍乱,可是被卷入这场战乱中的无辜百姓呢?就是因为你爱我吗?为了我们在一起吗?”

“对!”李慕终于出声。

只此一生,他都不曾这般吼过她。

他反手握住她臂膀,眼比她更红,眼泪落得比她更快。

“我出征,和离,削发,出家,还俗,再掌兵甲,入住宣政殿,是为了什么?”

“万钟于我何加焉?”

“天下于我何加焉?”

“是你啊!”

“你啊!”

“我从始至终要的不过就是一个你!”

李慕将裴朝露搂在怀中,似要揉进骨肉鲜血里。

深阔幽深的殿堂中,夕阳将两人的阴影拉得极长,裴朝露抚着他背脊,声音缓缓响起。

“六郎,两年了。从这深宫中走出,重回齐王府,已经两年了。我曾经有过一刻的贪心,想着能不能就这样过一生。孩子没有了,因为我的族人,我放弃了他。可是我还有涵儿,你却再无子嗣。我想学那些贤淑的主母,给自己夫君纳妾,让你再有子嗣。想了想,觉得很荒唐,我做不到。于是我就想,自私些,你也别要孩子了,我自己陪着你,应当也是够的。”

“可是,长相守是一种考验。”

“我输了,没经受住考验。在这之前,我消耗得太多,坚持了太久,实在太累了,今朝我想再自私回,我不想坚持了。我们都活的轻松些,将命运交给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