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这回轮到楚照流傻了。

谢酩说的每一个字都在脑海中重响了一遍,分明也就短短二十来个字,却让他半天没反应过来。

谢酩掐了掐眉心。

难怪有时候与楚照流的对话,总有些怪怪的感觉,尤其一提到大师兄,他的神色就格外怪异。

好气之余又有丝好笑。

谢酩抬抬手,不轻不重地在楚照流额心上弹了下:“回魂。”

楚照流倏地回神,悻悻地捂着额头:“你不喜欢大师兄啊……”

谢酩面无表情:“我很好奇,你这种误会是从哪儿来的。”

他对褚问有的只有敬重。

褚问在扶月仙尊膝下长大,最敬仰之人便是扶月仙尊,从小对自己的要求严苛,性格稳重、脾性温和、品行端方,“君子剑”的美称,便是各方修士主动叫起来的。

况且褚问待他确实如亲弟弟一般耐心温和,他虽然性格冷淡,但不是冷血无情的顽石。

楚照流尴尬笑笑:“这个嘛……”

其实是很久远以前的事了。

那时候谢酩还在扶月山修行,有一次师门指派任务,由褚问带队,他和谢酩也跟着下了山。

本来只是听说烟霞一处山头有妖物伤人,但到了地方,才发现那是个妖族窝点。

褚问为了保护师弟们受了伤,谢酩当场暴走,一个人就扫荡了半片山的妖族,等到他安顿好褚问,追过去时,周遭遍地残肢,少年谢酩整个人都浴在血中,低头淡漠地擦着脸上的血。

但那血太多,擦不干净。

看谢酩用力得仿佛要搓破自己的皮,楚照流想了想,递过去一块手帕,谢酩擦去颊边的血,抬起头时,楚照流才发现他的眼神是混沌的。

“他们都死了,”楚照流迎着那双混沌的眼,试探着道,“已经安全了,你随我回去?”

谢酩静静地盯了他许久,倏然间卸了力,倒了下去。

楚照流一手托住他,就听到他昏过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大师兄怎么样了?”

楚照流随口回了句“没事了”,谢酩才放心地合上了眼。

那时候楚照流天天晚上跟着顾君衣偷溜下山,逛街听戏,听过许多情情爱爱的书,自忖已是情场高手,恍然大悟:昏过去前还念念不忘,必定是情根深种啊!

这个念头根深蒂固,往后楚照流就经常观察谢酩面对褚问时的神情语态,见他对褚问的确要比对其他人都更温和耐心许多,愈发笃定了这个念头。

他少年时坚定不移地觉得谢酩就是他的头号情敌,后来长大许多,分清楚自己对褚问的感情了,又坚定不移地觉得,谢酩就是个臭不要脸意欲拐走大师兄的狗男人。

离海多远啊,大师兄要真嫁过去了,以后回趟扶月山多折腾。

……直到今天,此时此刻。

个中曲折实在太多,楚照流越思考这些年的种种越头皮发麻,实在不好意思讲出来:“剑尊大人大人大量,咱们跳过这个话题吧。”

谢酩薄薄的眼皮半垂着,话音疏淡:“你都说我不是男人了,放过你岂不是太宽宏大量了?”

楚照流扇子都快扇出残影了,闻言微恼:“你不该宽宏大量吗?我都原谅你在秘境里的所言所行了。”

谢酩眉梢微扬,似有不解:“我在秘境里的所言所行怎么了?”

“你……”

楚照流睁圆了眼,顿时气得脑瓜子嗡嗡响。

合着谢酩是当真不在意神宫里那件事,轻描淡写揭过去了,就他为了一句“不是”反复纠结至今?

谢酩是真没把他当朋友啊!

他啪地一收扇子,气势汹汹地转身拔腿就走,左耳上的流苏耳坠被甩出个弧度,晃个不停。

谢酩瞅着他气呼呼的背影,没有追赶过去。

腰间的鸣泓剑似乎对他的行径不满,嗡嗡闹腾起来。

“闹什么。”谢酩淡淡瞥了眼鸣泓,“还不是时候。”

他回过神,望着云舟之外的茫茫雪景,闭上眼,在脑中又过了一遍幻境之中的一切。

既然是那样美好的幻梦,楚照流为何会成为他的一道心魔?

又或者是黑袍人故意引导。

他似乎全部都想起来了,又似乎还有什么没有弄清楚。

一定还有什么错漏。

况且,幻境中藉由种种美好的一切,而生出的隐秘心思,到底是真是假?

他对楚照流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究竟是对幻境中的楚照流,还是眼前的楚照流?

楚照流想不起来,他亦难确认。

唯一能确定的是,在不确定的情况下,最好的做法,就是不要妄动。

剑修做事多半简单粗暴,谢酩心上也很少放东西,很少这么谨慎以待某件事,亦或是某个人。

因为太过贵重,他舍不得。

楚照流自个儿钻进了屋里,暂时不准备再看谢酩一眼,免得忍不住想解封揍人。

过了会儿,外头响起了敲门声,楚照流眼皮也没掀一下,隔了片刻,敲门声又响起来,这回却有些奇异,像是被什么东西在细细地啄。

楚照流愣了愣,察觉到一丝异常,忍不住好奇地贴过去,打开房门。

一只滚圆毛绒的黄色胖鸟扑腾着翅膀,仰着脑袋啾啾叫:“啾啾!”

娘亲!

楚照流忍不住笑了:“小家伙,你是什么时候醒的?上次还没来得及夸你呢,没想到你也能那么漂亮又威武。”

啾啾一扭一扭的,听到自己被喜欢的娘亲夸奖了,羞涩地低下脑袋。

“想给你的惊喜。”谢酩手心里托着把脑袋插进翅膀里,更显得像个球小胖鸟,“方才跑什么?”

楚照流原本不打算搭理他,听到后面这句,火气又上来了,微微冷笑:“别以为你用啾啾来当敲门砖就能进我的门,我们可是连朋友都算不上的。”

“你在生气这个?”

谢酩总算知道他最近都在气恼些什么了,沉吟了一下,缓缓道:“是我没有说清楚。”

楚照流面无表情:“哦?”

“我只是觉得,”谢酩微垂下头,与他平视着,语气依旧平静无澜,“以我们的关系,仅仅只当朋友,似乎太亏了。”

……

什么叫,仅仅只当朋友亏了?

除了朋友,你还想当什么?

朋友之上还有什么?

知己、至交、好兄弟?

原来在谢酩心里,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到这样的地步了?

那这么看来,只是想着当朋友的他,反而是看浅了这份关系的人?

楚照流一时瞠目,脑门上写满了问号,愕然了好一会儿,结结巴巴道:“这、这样啊,我又误会你了。”

谢酩不露声色道:“没事,我不介意。”

楚照流心情大起大落,听他这么说,又生出几分惭愧来。

也不知道为何,似乎最近和谢酩呆一块儿,他总是屡屡受挫,若有似无地处于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