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 狼(第2/3页)

“若为此事罚我,便会令所有大胆勇士心凉。事实上,我知道你脑中所想、心之所向。我采取行动的目的是为你取得最大的荣耀。我不过是狮齿蒲公英,负责松动贫瘠坚硬的土地,为金菊之梦做好准备。”

马塔听闻此言,心软了下来。“你细细讲来。”

“我带五百人入蟠城,并非因为你在狼爪岛才乘虚而入,而是为了使你的努力更有成效。

“你想想,蟠城和热翡卡都被帝国顶尖精兵守卫。金笃元帅,就算你骁勇善战,平定这片土地,难道不是依旧要花费你大量时间,也要牺牲许多部下的性命吗?”

马塔思索着,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点头。

“我的计策是为了一下迅速斩掉帝国之首,避免牺牲更多兵力。我很清楚,你凭一己之力一样可以战胜帝国大军,但若是从图诺阿追随你而来的忠士能够保住性命,岂不是更好?倘若我采取行动便能使一位母亲留住一个儿子,一位妇人重见夫君,一个姐妹保住兄弟,我难道不应当如此行动吗?”

马塔记起弥拉的哀歌,脸上的怒气褪去了。

“我们一进蟠城,便守住宫中珍宝——不过军中得胜,总要允许弟兄们先小小劫掠一番——却只是临时代管,只等你抵达。

“我的家臣柯戈·叶卢小心保住皇家档案馆,等你到了蟠城,便能有效治理。我们从国库一文未取,从蟠城百姓手中也毫厘不拿,就是为了等你来庆祝真正的胜利。一听说你要到了,我们便立刻撤出蟠城。

“我们一切都是为你而做,为你的荣耀铺平道路。倘若你还觉得我狼子野心,那便是彻底误解了我。”

库尼·加鲁声音沙哑,还努力吞了口唾沫,悄悄抹了抹眼睛。

佗入路·佩临翻了个白眼。这个库尼·加鲁,戏演得天衣无缝,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竟说自己一切都是为了马塔·金笃,实在是荒谬之言。库尼收买人心,只为与马塔·金笃随后的专横暴虐占领形成对比。库尼·加鲁赌的就是马塔不如自己擅长这些政治把戏。

佩临知道库尼·加鲁能言善辩。他几乎能媲美讼师,颠倒黑白,混淆是非。马塔·金笃根本无法招架库尼·加鲁的花样。佩临暗暗自责没有预料到这场戏竟能为库尼所用。

库尼又继续说道:“索轲山口的过桠关驻军是听令行事,只为阻挡帝国军队残余势力返回蟠城。他们急欲保护起义战果——我们大家都清楚,这战果的第一功臣便是你——所以他们才会错了意,没能好好迎接你,铸下大错。我已经罚过了有责之人。”

金笃元帅仍不信服。“可你有个叫偌·米诺赛的手下前来投奔我,说你准备自行称王,甚至还有可能称帝。你的手下到处散布谣言,蛊惑民心,煽动百姓反对我。”

佗入路·佩临真想找个法子让马塔·金笃闭嘴。提起偌·米诺赛的名字等于是让偌变成了活靶子,库尼的忠诚追随者定会打击报复。此后,既然众人皆知马塔甚至不肯隐瞒他们的姓名,那谁还敢弃库尼而投马塔?

“偌·米诺赛既能背叛我,为何不会背叛你?”库尼两手一摊,恳求道,“叛者之词不足信,他们为了自己得利会不惜编造事实。”

佗入路只是报以冷笑,马塔·金笃却似乎又动摇了。

“你发誓你说的都是事实?”

“以空非迹的全部经典起誓。”

“好吧,加鲁大人,我竟怀疑了你,我向你道歉。现在你可愿与我共饮?”

佣人给马塔递上斟满的酒杯,马塔朝库尼的方向举杯。

库尼将酒一饮而尽。他仍然不肯称我为兄弟。尽管杯中是绝佳醇酿,库尼喝下时却觉得喉咙有如火烧。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向马塔袒露真心了。自己的意图并不重要,他人的眼光才有意义。

其他宾客见紧张气氛似已散去,便如释重负,纷纷加入。不多久便是满堂畅饮,营帐中一片开怀。

库尼坐下,擦了擦额头。“真险啊。”他对路安·齐亚说道。

路安点点头。他并不确定险情是否已经结束,决定继续留心佗入路·佩临。在马塔·金笃的亲信中,似乎只有佩临能看清大局。

佩临仍然试图吸引马塔·金笃注意。马塔终于看向他,他便抓起面前几上的摆饰,那是一尊巨大的三足玉爵,是礼制所用的酒器,古阿诺语称为“玉匿沁”。佩临的动作似是要将玉爵摔在地上。

马塔摇摇头,移开视线。佩临等待着,直至马塔再次看向他,他又将玉匿沁举过头顶,假意要掷。马塔再次移开目光。反复数次,马塔·金笃每次都是摇头拒绝。

佩临叹了口气。他已经无法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得更加直白了。亲眼目睹库尼·加鲁的言行之后,他断定此人是对马塔权威的最大威胁。必须立刻将之除去,否则后患无穷。佩临本希望马塔能当众揭发库尼的叛徒之举,可库尼巧舌如簧,竟将自己的勾当圆了回来。佩临便希望马塔改为径直谋取库尼的性命。

佩临已仔细考量过库尼·加鲁在蟠城所用的计谋,毫无疑问,此人野心勃勃,不等马塔·金笃毁灭绝不罢手。可马塔却无法硬下心肠,那只能由佩临来做恶人了。

佩临起身离席,一路与其他宾客碰杯,慢慢朝偌·米诺赛走去。他将偌拉到一旁,低声道:“金笃元帅有个特殊任务交给你。你背叛了库尼·加鲁,如今他恨你入骨。金笃元帅希望你表明忠心,证明你的控词真实。”

偌原本正愁于自己的下场,听闻此言打了个冷战。

“金笃元帅想干掉库尼·加鲁?”

佩临点点头。“库尼·加鲁花言巧语,蒙蔽众位宾客,便不能直接杀他。你能不能做成意外的样子?”

偌有所踌躇。他很不喜欢自己当下的处境。金笃元帅将他置于库尼·加鲁属下的报复风险之中。但库尼的话似乎也令元帅对偌有所怀疑。他现下进退两难,必须采取行动给自己留条后路。

“我若完成任务,元帅难道不会让我承担全部罪名,以保全他自己的荣誉吗?我需要一点保证。”

“你还有何余地讨价还价?”佩临语气严厉地低声道,“一仆不可事二主。你做了选择,就不能反悔。你要是信不过元帅会保你,就得独自面对库尼的怒火。”

偌咬咬牙,只得郁郁点头。

佩临回席,偌起身,假意脚步踉跄。“尊贵的诸位大人,酒肉须得有人助兴。柯楚人一向喜欢在酒席上观赏剑舞。若不嫌弃小人粗鄙,今日愿为大家奉上剑舞一段。”

宾客们鼓掌吹哨,佩临唤人奏乐。椰胡琴与鲸皮鼓响起,节奏此起彼伏,甚是振奋,偌便拔剑起舞。他时而跃起,时而格挡,将宝剑在头顶舞成明晃晃的光圈,有如绽放的菊花,渐渐朝库尼·加鲁的座位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