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3/5页)

我也开始唱歌。

我张开嘴,唱出《德里之晨》的第一句。不太好,没有唱准。事实上简直一塌糊涂,这几个月的练习和赛歌会演出都等于白费工夫了。但我不在乎。它完成了我需要它完成的任务。人狼立刻沉默下来,我唱了下去。

我望向格雷琴,她离我不远,所以我能看见她满脸“你失心疯了吗”的表情。我用眼神说帮我一把。她绷起脸,略略压低枪口,瞄准一头人狼——同时开始和我合唱,声部与我的声部上下飘飞,就像我们无数次练习中的那样。在她的帮助下,我找准了音调,继续下去。

现在人狼知道了,我们不止一个人。

格雷琴左边,迪克利加入合唱,熟练地模仿西塔琴的演奏。看起来很好笑,但闭上眼睛,你很难分清发出声音的是它还是真的西塔琴。我沉浸在拨弦乐声中,继续歌唱。迪克利左边,希克利也加入合唱,用长颈模仿鼓声,找准节拍打了下去。

现在人狼知道了,我们的人数和它们一样多。我们早就可以杀死它们,但我们没有。

我愚蠢的计划开始奏效。现在我必须搞清楚的只是我打算接下来怎么做。因为实际上我毫无概念。我只知道我不想打死我那头人狼。这头人狼从同伴身旁走开,正在朝我的方向走来。

我决定出去会会它。我垂下枪口,走进林间空地,依然唱个不停。

持矛的人狼开始举起长矛,我的喉咙突然发干。我估计我那头人狼注意到了我的表情,因为它转过身,疯狂地朝持矛人狼说着什么。它垂下长矛。我那头人狼不知道,但它刚刚救了它的同伴一命,否则就会吃格雷琴的爆头一枪。

我那头人狼又转向我,继续朝我走来。我一直唱到整首歌结束。这时,我那头人狼已经站在我面前了。

我们的歌唱完了。我站在那里,等着看我那头人狼接下来会做什么。

它指着我的脖子,指着简给我的玉石大象。

我摸了一下。“大象。”我说,“就像你们的林象。”

它盯着吊坠又看了一会儿,然后看着我。最后吱吱喳喳地说了句什么。

“哈啰。”我答道——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们又花了几分钟互相打量。另外三头人狼里的一头吱吱喳喳说了句什么。我这头人狼吱吱喳喳地回答,然后侧着脑袋看我,像是在说你表示了诚意,我愿意帮助你。

于是我指着恩佐和马格迪说:“他们俩属于我。”打着我希望能表达意思的手势,让我那头人狼理解我的意图。“我想带他们回去。”我指着殖民点的方向,“我们不会再来打搅你们。”

人狼看着我的那些手势,我不知道它理解了多少。我说完,它指了指恩佐和马格迪,然后指了指我,最后指了指殖民点的方向,像是在说,让我确定一下我理解得对不对。

我点点头,说:“对。”然后重复了一遍所有手势。我们真的有交流了。

也许是我猜错了——因为紧接着,我这头人狼爆发出一连串的吱吱喳喳,还有许多大幅度的指天画地。我努力领会,但完全看不懂。我绝望地看着它,想理解它表达的意思。

它终于明白了我完全不知道它在说什么。它指了指马格迪,然后指了指一头人狼手里的步枪,然后指了指它的身体侧面,最后指了指我,像是叫我仔细看看。我没有理会理智的劝告,凑过去看了看,见到了我先前没有看见的细节:我这头人狼受伤了。它的身体侧面有一道难看的伤口,两边翻起血肉模糊的毛皮。

智障马格迪打中了我这头人狼、

只是擦伤。还好马格迪的准头依然那么差,否则他多半已经死了。但光是擦伤就够难以收拾了。

我从它身旁退开,用手势说我看清楚了。它指了指恩佐,指了指我,然后指了指殖民点的方向。它指了指马格迪,然后指了指它的伙伴们。意思很清楚:恩佐可以跟我走,但马格迪要交给它的伙伴们。毫无疑问,马格迪的下场会很惨。

我摇摇头,明白无误地表示两个人我都要。我那头人狼同样明白无误地表示马格迪归它们了。我们的谈判就此撞墙。

我上下打量我这头人狼。它身材粗壮,个头和我差不多,裹着一条短裙,用腰带抓紧。腰带上挂着一把石刃。我在历史课本里见过这种匕首——属于地球上的旧石器时代。旧石器时代有一点很好玩,当时的人类基本上还只会敲石头,但大脑比现代人类反而要大。它们是穴居人,但不愚蠢,有能力思考复杂的事情。

“希望你有旧石器人类的大脑。”我对我这头人狼说,“否则我就要惹上麻烦了。”

它又侧了侧脑袋,像是想理解我在对它说什么。

我又打个手势,表示我想和马格迪谈一谈。我这头人狼似乎不怎么乐意,对同伴说了句什么,同伴回答了句什么,表现得很生气。最后,我这头人狼向我伸出手。我让它抓住我的手腕,它带着我走向马格迪。它的伙伴在我背后散开,提防我做出什么蠢事。我知道林间空地外的希克利和迪克利肯定会开始移动,寻找更好的进攻角度。目前的局势依然有可能出事,出大事。

马格迪仍然跪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不肯抬头看我。

“马格迪。”我说。

“宰了这些蠢东西,快点救我们回去。”他压低嗓门飞快地说,但就是不肯看我,“我知道你知道怎么做。我知道你有足够的人手这么做。”

“马格迪。”我重复道,“仔细听我说,别打断我。这些东西想杀你。它们愿意放恩佐回去,但要留下你,因为你打伤了它们中的一个。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快杀了它们。”马格迪说。

“不。”我说,“马格迪,是你来找它们的。你想猎杀它们。你朝它们开枪。我会尽量避免让你被杀。但我不会因为你自作自受而杀死它们。除非我迫不得已。听懂了吗?”

“它们会杀死我们。”马格迪说,“你、我、恩佐。”

“我不这么认为。”我说,“但你再不闭嘴,仔细听我要说什么,就多半会得到这种下场。”

“快杀……”马格迪说。

“我的天,马格迪,”马格迪旁边的恩佐突然说,“整个星球只有她肯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你却非得跟她吵架。你这浑蛋真是不知好歹。现在你给我闭嘴,听她怎么说。我还想活着回家呢。”

我不知道他的爆发让谁更吃惊,是我还是马格迪。

“好吧。”马格迪隔了半晌说。

“它们想杀你,是因为你打伤了它们中的一员。”我说,“我要说服它们放你走。但你必须信任我,听从我的指挥,不许争辩也不许还击。最后再问一遍:听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