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谭阡请介平安去了附近一家咖啡店,点了单等咖啡时介平安低声对她说了声:“对不起。”

谭阡感觉今天一整天都在听别人和她说对不起,为一些谁也没办法把控的事,但好像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负有某种责任,谭阵和盛野的命运是他们这些蝴蝶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扇动翅膀后的连锁反应。

陈博涵怪自己没有早点察觉出谭阵的异样,介平安多半是怪自己为什么要拍那部《稳定结构》了吧。

他们好像都忘了,谭阵和盛野是两个活生生的,会自己去选择,去爱的人。

“你妈妈一直怪我,” 介平安垂头丧气,满脸愧意,“要不是我让谭阵认识小野,他们可能就不会……”

“介导,” 谭阡问,“我能问问您和我妈妈是怎么认识的吗?”

到这一步,大约也是没什么好瞒的了,介平安便一五一十地说了:“我们以前是一个剧团的,后来剧团做不下去了,几年后你妈妈就结婚了,也不再演戏了,我们之间的联系也淡了。”

服务生来上咖啡,两个人都默契地暂停了交谈,默默看着那两杯美式放到桌上,服务生道了声 “慢用” 离开。整间咖啡店里,好像只有他们这一桌气氛最凝重。

谭阡心里清楚,介平安这么说是为了给母亲留面子,其实多半是母亲主动疏远了他们,从她有记忆起,就没见母亲和以前一起学过表演的同学,和在剧团共事过的同事有过什么联系。她也不可能再和他们有什么联系。

介平安言语之中依然有所保留,谭阡没有再追问,而是试探着说:“我妈之前不同意谭阵和盛野来往,她说…… 盛野是同性恋。”

介平安皱眉摇了摇头:“这个我真不清楚,盛野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也认识他父母,我是真没看出他喜欢男生,他应该是喜欢女生的吧…… 我觉得他可能就是太过入戏了,后来我也开导过他,我以为他都想通了。”

演员都会这样入戏吗?谭阡很想问,谭阵也是因为入戏吗?他拍过那么多戏,演过那么多角色,一直是收放自如的,这部戏为什么会是例外?

她观察着介平安的表情,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您当初为什么会选盛野来和谭阵搭戏?”

介平安沉了口气,缓缓道:“我当时一直在物色孔星河的演员,也问过谭阵的意见,那时我不是很确定要不要让盛野来演,毕竟他和他父亲有过约定,但是我们挑了一圈新面孔都觉得很勉强,我就和谭阵说其实还有一个人选,然后我带他去了剧院。我们一起看了盛野的话剧,谭阵看完就和我说我觉得就是他了……”

带谭阵去艺海剧院之前,他就和谭阵说过盛野没演过影视剧,更别提电影了,看完《一个演员的一生》,谭阵十分不解,问为什么这么好的演员甘愿一直演话剧,甚至问他:“他很热爱话剧吗,还是看不起影视剧?”

介平安没有对谭阵提盛野父亲的事,觉得那不该自己这个外人来说,就只说了盛野也是 CTR 电影学院毕业的,是他的师弟。谭阵显得很吃惊,但似乎也更想不通了:“他是学表演的,形象也很适合影视剧,所以为什么不尝试拍影视剧呢?” 介平安不知如何回答,彼时舞台上盛野再次出来向观众谢幕,谭阵也再次转向了舞台。

“…… 太可惜了。” 掌声雷动中他一个人低声说。

那天演出结束后他陪着谭阵一道去了后台,剧院附近有一家花店,来看剧的剧迷时常会在这家店订花,去后台前谭阵就先买了一束玫瑰,因为他不方便自己去买,花是介平安代买的,介平安没买花送过人,去之前问谭阵买什么花,谭阵笑着说别买菊花就行,介平安还是一脸茫然,谭阵想了想,说:“贵一点的吧。玫瑰吧。”

介平安就去花店整了一把 99 朵当时店里最贵的粉玫瑰,拿给谭阵时问:“这个合适不?” 他还按谭阵说的拿了张空白卡片。

谭阵打量娇艳欲滴的玫瑰,说挺好的,然后接过卡片,写下了一句祝福的话,落款是自己的名字。

介平安看到他签名才猛然想起来,把花递给谭阵时说:“哎我都忘了,他还是你的粉丝!”

谭阵将卡片塞进花里,问:“谁?” 下一秒反应过来,“…… 盛野?”

介平安连连点头:“对!你出道他就喜欢你了,为了你不听他爸的,非去考 CTR 电影学院,还真被他考上了!”

谭阵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他,好像觉得这是十分不应该的。

那天后台的所有演员见到谭阵都惊喜极了,整个化妆间爆发出欢呼声,唯独盛野一个人站在人群后,惊到合不拢嘴,声音都发不出,只余一双眼睛盯着高大俊美的大明星炯炯发亮。

当时盛野站在化妆间最里面,谭阵和屋子里其他演员略略打了一圈招呼,就冲他走过去了,介平安看盛野那反应快笑死了,搁那儿左顾右盼的,满脸写着羡慕,他以为谭阵是冲别人来的。

从前只在电视电影里见过的人,此刻就那样抱着花走近,盛野根本不敢直视谭阵,只有眼睛偷偷羡慕地盯着谭阵怀里的花。谭阵低头看了看那束玫瑰,笑了笑,停在他面前,拿给他,说:“是送给你的。”

那是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听着却像是久别重逢。

谭阵那天问盛野:“介导说你是我的粉丝,是真的吗?”

盛野吃惊地看完谭阵又看他,然后像每一位急着向偶像表忠心的粉丝一样激动地说:“是真的!我是因为你才会对表演感兴趣,才会考进 CTR 电影学院的!”

盛野一股脑说了一大堆,机关枪似的,介平安看出谭阵好几次被说得不好意思,又没好打断如此热情的告白,他坐在盛野身边一把椅子上,渐渐不太敢抬眸接触屋子里其他人的目光,只垂眸耐心听盛野说着。

盛野表白的时机不是很恰当,因为他越说谭阵只会越好奇。果然谭阵听完后就问:“那你怎么不拍影视剧呢?那样很可能我们早就认识了。”

盛野顿时语塞了,他无法说出那个苦衷,苦于该怎么同谭阵表达你真的是我爱上表演的初衷。

谭阵没有从盛野口中得到答案,想必更加困惑,还回头不解地看向他,介平安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谭阵便带着那份迷惑,又转向盛野,问:“那如果有机会和我一起拍戏,你会来吗?”

“我一看就知道盛野动摇了,” 介平安回忆道,“但他没办法答应,因为他爸去世前和他有过约定。后来我也对谭阵说你看吧,他不会来演的。谭阵说……”

那时他们坐在回程的车里,谭阵望着挡风玻璃外的雨,独自思忖:“他应该有什么苦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