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霄玉殿(五)

白潇潇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里,那个蛇瞳的可怕男人不在。

他颤抖地站起身来,想要往外走逃出去, 但是走到洞口, 白潇潇整个人吓成了筛子。

这个山洞立在海底的悬崖峭壁上,外面就是无尽深渊!他节节退后, 贴着墙半蹲下来, 呜咽着抱住自己的膝盖。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山洞的对面。

兰溪泽坐在一株斜生裂缝间的松柏上,面无表情低头看着深渊底不断浮现的青色雾障。

魔神去对付谢识衣了, 他现在的任务就是给祂培养容器。

“我助你恢复力量, 你真的会帮我复活微生妆吗。”他的手指捏碎一根木枝:“我觉得, 不会。”

秦子昂那边突然失去联系, 不过他也懒得去追查了,自始至终, 他们谁都没有把彼此当作盟友。

*

霄玉殿,霁雪漫天。

莽莽雪原上铺天盖地的只有落雪的声音,簌簌呼啸而过,把这里衬得更为凄冷和寂寥。

这里每一处山峰都被冰棱渡上一层琉璃之色,琉璃折射着日光,在云中映出一道道绮丽绚烂的光彩来。

镜如尘从霄玉殿的后殿走出,旁边亦步亦趋跟着一个仙盟的人。

镜如尘偏头看向虞心, 微笑:“不用跟着我, 我不会跑的。”

虞心身为一个大乘期的修士, 自然不敢对化神期的镜如尘无礼。

但这里是霄玉殿,霄玉殿的每一片飞雪好像都是这天地间的秩序所化。修为越高,对这里越是忌惮。

虞心恭恭敬敬道:“镜宗主恕罪。这是盟主留下的命令, 我们不得不遵守。”

“是吗。”镜如尘的白裙掠过往下的三阶玉阶,融入茫茫白雪中,语气却听不出喜怒:“现在沧妄海那边魔域动荡,正是天下大乱的时候。谢应却把我们困在这里,他到底想做什么?”

虞心:“宗主可以亲自去问盟主。”

镜如尘眼里毫无笑意:“我问了他就会答吗?”

想从谢应那里获得答案,要付出的代价可不小。

化神期修士走路都是可以不沾一点尘埃的,她也不想沾上霄玉殿的一片雪。

镜如尘每一步都踏在空中,淡淡道:“秦子昂怕是怎么也想不到吧,霄玉殿居然是他的冢。”

虞心没有说话。

镜如尘问:“谢应什么时候来?”

虞心道:“属下不知。”

镜如尘莲步轻移,到了霄玉殿后面,遥望一座高挺入云的雪峰,眼眸波光明灭:“这是他百年闭关的地方?”

虞心说:“是。”

镜如尘道:“我可以进去吗?”

虞心道:“只要您进得去。”

“哦。”镜如尘摊开素白的掌心,单薄的纹路上浮现出一朵莲花来。她手指一扬,瞬间莲花化利器扭曲着风雪时空,朝那座云峰袭去。

但是只听轰地清脆一声响,莲花撞在某个屏障上四分五裂,好似齑粉溶于雪中纷纷落下。

打不开。

镜如尘并不意外,她收回手,沉默许久,幽幽地笑了。

“你说,谢应这种机关算尽的人,演出的同生共死能有几分真。”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或许是好笑,或许是讽刺。无名怒火在心底汹涌蔓延。

她想到了汀澜秘境中一切种种,想到谢应破玄阴炙火阵时冰冷至极的眼神;想到他半跪地上拂过言卿脸颊时颤抖的手。

琉璃心,琉璃心。

果然最是有情,最无情。

*

一路奔波,从魔域到人间到上重天,言卿终于在神宫海底见到了兰溪泽。神宫废墟的尽头就在魔沟。

言卿从一个密道中走出,看到了万仞深渊。

兰溪泽就坐在洞口一株横生崖渊的松柏上,银发如雪,自下而上的风吹着他衣袍猎猎,袍底空空荡荡,鬼魅一般。

兰溪泽听到脚步声,从树枝上扯下一片叶子来,他像是跟朋友闲谈,饶有兴趣。

“九宗的太上长老都下魔域了,其实你们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这条海沟,我迟早会填平的。”

“魔神交给我很多复活祂的办法,其中一条就是怎么帮助忘川之灵进行吞噬。”

言卿一点即透,眼神如刀:“你打算让白潇潇吞噬整个魔域?!”

兰溪泽弯眼笑了下:“对啊。”

言卿淡淡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兰溪泽说:“你先找到我再说吧。”

他忽然转过身来,一双蛇一样的竖瞳阴冷血腥,颧骨突出,神情难测。

兰溪泽的视线落到言卿手上的避息珠时,兴意阑珊地笑了下:“原来微生妆就是靠这个东西避开我的?”

言卿冷冰冰说:“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兰溪泽:“我不配?我是她夫君我都不配,那么谁配呢?”

言卿已经懒得跟他废话了,手指一动,万千红丝便化蛛网幻影,朝兰溪泽袭去,但是他的魂丝穿透的只有一重虚影。

兰溪泽低头看着穿过自己身体的红线,抬起手想要把它弄断,却发现只会被越缠越紧,他笑说:“有意思。”

兰溪泽不似淮明子那般傲慢,哪怕言卿修为没恢复,忌惮于魂丝,他不会和他面对面硬碰硬,这里只是一道□□。

言卿发现这点后,也不再费力气,直接道:“谢识衣在哪。”

兰溪泽听到这话,自顾自望向他。

他扬了下手,满天的萤火虫像是细雪般飘散在悬崖之上。

兰溪泽说:“言卿,你都已经在避息珠中看到了我和微生妆的事,居然还对我的儿子一往情深。你不觉得你是在自寻死路吗?”

“在某些方面,谢识衣只会比我更狠。”

萤火虫螺旋升空,照亮这片天地。

兰溪泽挑起眉,忽然有几分轻佻地问:“怎么?你也被他种了情魇?”

言卿道:“兰溪泽,别把每个人都想的和你一样恶心。”

兰溪泽嘲讽一笑:“情情爱爱不本来就是一种恶心的东西吗?”

南疆一族最擅蛊惑人心,能把爱意伪装在每一个眼神和笑容里。照老人的古话,深情装一辈子那就是白头偕老。所以他并不觉得给微生妆种情魇后,得来的爱不是爱。

——怪只怪那坏事的忘川之灵。

兰溪泽忽然招手说:“来,言卿,我给你看出好戏。”

“滚。”言卿瞳孔深处漫开猩冷血色。

他往前走,红衣红线驱散所有雾霭:“兰溪泽,我之前一直在看戏。现在这场戏演到我头上,我不想看了。”

“哦?”

言卿伸出手,把缠在细白手腕上的红线都解了下来。魂丝如同万千魑魅魍魉,于他身边包裹成初始之茧。兰溪泽血瞳静静看着他,任由这些魂丝把自己摧毁。

在这道分神灰飞烟灭前,他朝言卿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来。

海雾一重重拍打上来,最后只剩言卿一个人立在悬崖峭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