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霄玉殿(四)(第2/3页)

言卿一个人走进了这条漆黑的长廊。

灯次第亮起,他看到这里是个大殿。

八根柱子擎起天壁,旁边的圆形的墙壁上有八扇门。

每一扇门都通往未知地方。

在灯彻底亮起的时候,魔神脸色扭曲,眼眸沉沉,随后说了句:“我在外面等你。”便消失在言卿肩膀上。

言卿终于摆脱这个恶瘤,把视线认认真真落到了南斗神宫。

随后他走向了正前方的门,同时一只手轻轻扯动着腕上的红线。他之前把一小截红线缠到了白潇潇的发上,这样白潇潇那边传来的一切变动他都能感知。

兰溪泽敢与魔神为谋,就该做好被反噬的准备——兰溪泽现在还在为魔神寻找容器,却不知道魔神已经把他置于死地。

南斗帝君唯一传承是谢识衣,哪怕是言卿到来,也见不到神迹。不过言卿来这里也不是为了这些,他举着烛火认认真真观察者神宫内的构造,手指碰上冰冷的墙壁。抬起头来。

他透过古老潮湿的锈迹,看到了万年都不曾磨灭的字迹。

这扇只有谢识衣和魔神能打开的门内,记载了所有关于霄玉殿的历史。

忘川鼎最开始,本来就是霄玉殿中的圣物。

一黑一白分为两相,一相是本体,一相是虚灵。这两相都常年在沉睡中。

万年之前,九天神佛为了变得更纯粹强大,把自己所有的恶念灌入忘川鼎中。恶念越积越多,便诞生了魔神。魔神为祸天下,让九重天血流成河。

神佛为了赎罪,以身为祭布下诛魔大阵。

南斗帝君成为最后的启阵人。

这些都是言卿早就推断而出的故事。

在这面壁画上,南斗帝君告诉了他另一件事。

如今这世上所有的测魇神器,其实都是神佛躯体所化。他们有可能是神的一只手臂,可能是神的一条腿。千灯盏,是所有神明的眼睛凝聚一起所化。

除此之外,言卿看到了一个当年被神佛弃用的办法。有神提出,不如让时光逆转,直接阻止魔神的出生。但是这一条很快被否决了,因为这样逆天改命的邪术,除了要让他们付出魂飞魄散的代价,还会造成不可逆的因果。

言卿垂下眸,手指轻轻拂过了逆天改命四个字。

“不可逆的因果。谢识衣,我为什么会重生呢?”

*

谢识衣盘腿调息没多久,就在这洞穴中找到了阵法薄弱的地方。

他睁开眼,漆黑的眼遥遥看向了正东的方向,用识海覆盖看到这里出现一个淡粉色的缺口来。

他一下子起身,雪色衣袍拂开青草,将手中的不悔剑直直刺了过去。

寒光瞬间照亮这片天地,映入他眼眸,像是桃花都结了冰。

谢识衣很少有这样杀意重的时候。大概因为涉及言卿,哪怕动作再从容冷静,都于细微末节处透露出了一些杀意和戾气来。

不悔剑意之下裂缝越开越大,最后形成一道浓郁的胭脂色。

谢识衣收剑回鞘,墨发白衣,踏入其中。

他以为出去后就是狩猎山。

忽然一道熟悉苍老的声音响在他脑海,像是当头棒喝。

“你现在找过去,就是送死!”

谢识衣一愣,袖中的不悔剑嗡嗡震动,语调清冷又疑惑。

“前辈?”

南斗帝君的叹息像是风中之烛,虚弱又遥远。

他说:“神宫这一次又有外来客了。”

只有在神宫被动之时,他才会苏醒。这片刻的清晰,也足以让他发现一切后又震又怒又无奈了。

“识衣、识衣……识衣……”

南斗帝君声音发颤,喊了一声又一声,最后才找到应该有的情绪。

“我没想到,我再次见到你会是这样的情景。”

南斗帝君疲惫又苍老地问道:“那么这一次,你得偿所愿了吗?”

谢识衣从他的语气中也反应过来不对劲,缓缓抬起头来。

南斗帝君叹息说:“早在神陨之地我就劝过你的,因果不可逆,可你非要那样执意去试。现在兜兜转转,又是这样的结局,你这是要再死一遍吗?”

谢识衣愣住,站定,背脊如同雪中竹,胭脂色的光蕴在他眼角,像是缄默生长的一束桃花。

早在入山洞前就思考的问题,因为南斗帝君这一番话,石破天惊,现在答案好像若隐若现就摆在他面前。

沉默很久,谢识衣轻轻说:“前辈,别说得偿所愿。你让我现在死,我都无憾了。”

*

言卿走出禁地,看着青石门重新合上,寻着红线去找白潇潇。白潇潇现在在一处废弃宫殿的隧道里,尽头是兰溪泽在等他。

“言卿,你真的不想跟我说说你前世的事?”

祂自从在言卿心里埋下种子后,就绞尽脑汁想勾起言卿对前世的怀念。不断给言卿洗脑,告诉他除了谢识衣以外,这个世上他谁都不认识不熟不留恋,可以走得干干净净无牵无挂。

言卿懒得搭理祂。

魔神碧色的眼珠子一转,见他那么油盐不进,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哨子来。

“你是因为回不去故乡,所以刻意让自己忘记吗。”

言卿说:“不是。闭嘴。”

魔神说:“我就是很好奇啊。怎么会有人突然到异世,一点都不怀念家人呢?哪怕没有家人,你也有朋友啊。但你从来没想过他们——言卿,难道你是心甘情愿过来的吗??”

心甘情愿个鬼。他刚到谢府的时候,举目无亲,迁怒谢识衣,恨不得弄死他。

言卿说:“你就当我心甘情愿过来的吧。”

魔神一噎,恨恨地看着他。

魔神把哨子放到嘴边,咬牙切齿:“好啊,我帮你好好回忆一下是怎么个心甘情愿法。”

魔神吹着哨子,那声音像是一阵风,把言卿最年幼最深的记忆给一点一点吹起来。其实没什么好回忆的。

他现代的人生被五岁的那一场车祸割裂。

五岁之前他家庭幸福,父母恩爱;五岁之后,父母双亡,寄人篱下。

舅舅舅妈忙于生意,为了让他不孤单,给言卿抱了很多班,钢琴、绘画、散打、游泳,这些几乎占据了他所有课余时间。

言卿一直是一个外热内冷的人。他的爸妈是很优秀的科研人员,所以舅舅也认为他会考研读博,毕业进研究所或者进高校。但言卿到底想做什么呢。

在他上大学前自己也不知道,爸妈留下的遗产太多了,他就算当个纨绔子弟一辈子也花不完。

若真的要说言卿对于上辈子比较清晰的记忆,大概就是他爸妈的葬礼吧。

那一天来了好多的人。他大病初愈,脸色苍白。舅妈在旁边紧紧牵着他的手,忍着哽咽。

鸢尾花在风中细细的摇晃,雨丝如幕把冬青草打湿。

一切那么不真实,跟做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