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斯茅斯疑云184(第3/21页)

“没有人能搞清楚印斯茅斯人的来龙去脉,这可苦了公办学校的官员和人口普查员。想想看,在印斯茅斯,四处打探的陌生人是不受欢迎的。我自己就不止一次听说,有商人或政府官员在那儿失踪了,还有人扯什么有个人疯了,现在还待在丹弗斯195呢。他们八成是用什么方法把这家伙给吓坏了。

“所以说,我要是你,才不会去那儿过夜呢。我从没去过,也压根儿不想去,不过,大白天去一趟应该没什么事儿——但这附近的人都会劝你不要去。如果你只是观观光,看看名胜古迹,印斯茅斯应该还是个不错的地方。”

所以,当天晚上,我在纽伯里波特公立图书馆196花了点时间查了些与印斯茅斯相关的资料。我原本想在商店、小吃店、修车厂、消防站里向当地人打听点儿情况,却发现他们远比售票员预料的更难开口,最后,我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时间让他们克服天生的沉默。他们有一种说不清的疑心,好像对印斯茅斯过分感兴趣的人都有毛病。不过,在我住的基督教青年会197,店员只是不鼓励我到这种阴沉、颓废的地方去;在图书馆,人们的态度也一样。显然,在那些有教养的人眼里,印斯茅斯只不过是一个被人们添油加醋渲染过、已经没落的城市而已。

图书馆书架上的艾塞克斯县志几乎没有什么内容,只提到印斯茅斯始建于1643年,在独立战争前,一直以造船业闻名,在19世纪初,海运业非常繁荣,后来以马奴赛特河为依托,发展成为一个小规模产业的中心。县志上只轻描淡写地提到了1846年的那场瘟疫和暴乱,似乎这是艾塞克斯县的家丑一样。

关于印斯茅斯的没落虽很少提及,但后期的档案很显然非常重要。内战后,印斯茅斯全都的工业生产就剩下马什加工厂了,除了传统的渔业以外,仅存的主要商业贸易就是金锭的运销。随着价格的跌落以及大型企业的竞争,渔业收入越来越差,不过,印斯茅斯港周围是从来不缺少鱼的。外国人很少在印斯茅斯定居,遮遮掩掩的证据表明,虽然有些波兰人和葡萄牙人想在这里定居,但都被印斯茅斯人用非常极端的方式给赶跑了。

最让人感兴趣的是售票员蜻蜓点水地提到的那些外国珠宝。很显然,在附近乡里的印象中最为深刻的是,历史档案曾提到过收藏在阿卡姆的米斯卡塔尼克大学198博物馆和纽伯里波特历史学会199陈列室里的几件展品。有关这些珠宝的零星描述既平淡又无奇,但却给我一种挥之不去的异样感觉。这些描述似乎充满了稀奇古怪而又撩人心扉的暗示,让我无法释怀。因此,尽管时间已晚,如果能安排开的话,我还是决心去看一看保存在当地的展品——据说是一件形状诡异的大型饰冠。

图书馆馆长给我开了一封介绍信,让我转呈学会会长,一个叫安娜·蒂尔顿的小姐。蒂尔顿小姐就住在附近,我简单地说明来意之后,因为当时时间还不算太晚,这位年逾古稀、文质彬彬的女士便好心地把我带到已经关门的展室。展室里的展品确实很多,但此时此景,我的眼睛只盯着角落橱柜里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那件奇珍异宝。

这件宝贝非常气派,充满了异国情调,摆在紫色天鹅绒垫上,透着一种超凡脱俗、与众不同的华美。看着它,无须太多的审美能力,我已经目瞪口呆了。时至今日,我仍然难以形容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不过,就像县志中描述的那样,这件宝贝很显然是一种饰冠。饰冠的前端很高,边缘非常大且很不规则,那样子就好像是专为一个呈椭圆形的脑袋设计的。材质看上去以黄金为主,但又发出一种淡淡的奇光异彩,这说明制作者用一种同样华美而又几乎不为人所知的金属把它锻造成某种与众不同的合金。饰冠的保存近乎完美,整个设计引人入胜,根本没有因循守旧——有的细节是简单的几何图形,有的细节表现的只是海洋——表面以高浮雕工艺雕镂或锻铸。整个工艺表现出不可思议的娴熟技巧和艺术品位,让你一连几小时都看不够。

这件饰冠让我越看越入迷,但同时,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既好奇又闹心的心情。最初,我以为让我心神不宁的是这件艺术品所表现出的那种异域风格。我以前见过的艺术品,要么属于某个已知的种族或民族,要么是现代派蓄意挑战一切公认风格而创作的作品。但这件饰冠却不同,它的创作技法显然属于早已成型而又无比成熟和完美的一类,可是又距我所见所闻的——东方的和西方的,古代的和现代的——任何技法相去甚远。这件艺术品就好像来自另一个星球。

可是,我很快发现,让我心神不宁的还有另一个或许同样有说服力的原因,那就是整个另类设计通过构图与数学元素让人产生的联想。整个图案告诉人们,在时空中存在遥远的神秘与难以想象的无底深渊,而浮雕所反映的单调海洋也近乎变得凶险起来。浮雕表现的是传说中许多形容怪异、凶神恶煞般的怪物——喻示某种半鱼半蛙的形象——会让人产生一种忐忑不安而又挥之不去的假记忆感,就好像是从我们肉体深处的细胞和组织中唤起了某种形象,而这些形象帮助我们记起那些非常原始、极近远古的东西。有时候,我以为这些亵渎神明的半鱼半蛙怪物的外形流露出那种鲜为人知、毫无人性、邪恶十足的本质。

据蒂尔顿小姐说,饰冠短暂而平淡的历史与它那奇异的造型形成了强烈的反差。1873年,一个印斯茅斯醉汉以一个荒唐的价钱把它当给斯台特街上的一家店铺,可是没多久这个醉汉在一次打架中被人打死了。历史学会直接从当铺老板那里把饰冠弄到手,随后立即堂而皇之地把它展示出来。饰冠标注的出处可能是东印度或印度支那,不过说心里话,这种结论只是初步的。

至于饰冠究竟源于何处,又是如何来到新英格兰的,蒂尔顿小姐对所有假说进行了认真比较,最后倾向于认定,饰冠原本属于外国海盗藏匿的宝藏,后来让老船长奥贝德·马什发现了。在得知饰冠在历史学会展出之后,马什家族立刻坚持出高价把它买回去,这也为上述观点提供了铁证。时至今日,历史学会虽然坚决不卖,但马什家族仍一而再地要把它买回去。

就在女会长带我离开展室时,明确地告诉我说,这一带消息灵通的人士都认为,马什家的财富都来源于海盗的宝藏。而她对疑云笼罩的印斯茅斯——她从未去过——所持的态度与那些因一个地方的文明如此堕落而反感的人如出一辙。此外,她拍着胸脯对我说,关于恶魔崇拜的种种谣言,一部分是有真凭实据的,一个神秘的邪教已经在那里站稳了脚跟,而且吞并了所有正统的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