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齐云最初伸手的时候,其实颇有些忐忑,试探着穆明珠的反应。

当他第一次顺着女孩的发顶抚下去,他能感到公主殿下一瞬间的僵硬与绷紧,令他也不由地紧张起来。好在下一瞬,在黑暗的床帐中,女孩后背支起的肩胛骨便随着他的抚摸隐了下去,像是一只犯困的猫,藏在暗处时眯起了机警的眼睛。他因为她的反应而得到了鼓励,动作渐渐自然起来,有几次他被手心传来的触感和她的香气所扰动、手掌悬在半空中迟了一息,她便会在他臂弯间微微一动,如同不曾言明的提醒,暗示他继续下去。

后来忘了有多久,女孩慢慢挪到他怀中来,像一只真正的小猫那样,蜷缩起双腿,与他膝盖相触,软绵绵的“猫爪”抵在他的胸口。

她呼吸均匀,这次是真的睡熟了。

齐云在黑暗中低头,只能望见她的发顶,在床帐中散着幽幽的香气。

哪怕在她熟睡之后很久,他抚摸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

他一遍一遍轻抚她的长发与脊背,想要让她的梦也安稳舒服一些。如此一直到他不觉也闭上了眼睛,温热的掌心还贴在女孩的后腰。

次晨,大亮的天光透过床帐,变成朦胧熹微的光,穆明珠初醒来时,一睁眼便看到少年雪白的中衣,往上是弧度优美的脖颈、凸起的喉结和精致熟悉的下颚。她的手指不知何时绕在少年衣带上,抵在他心口的位置,能感觉到他心脏的每一次起伏。而少年一只手臂给她枕在脖子底下,另一只半搭在她腰间、带来一种微沉踏实的重量。

穆明珠在床帐内熹微的光中,缓缓眨动眼睛,昨夜睡前的“小互动”涌入脑海。

她竟然……那样做了吗?!

大约是昨晚室内熄灭了烛火,床帐内一片黑暗,她又半睡半醒之间,迷迷糊糊竟然……甚至当他停下抚摸的时候,她还不满出声催促过……

穆明珠只觉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抬眸见少年还在安睡之中,忙撑着床面要坐起来,逃离案发现场。

谁知她只轻轻一动,少年便睫毛轻眨、亦要醒过来。

穆明珠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大概是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忙又缩回去假寐。她感到少年醒来后轻轻一动,然后他很久都没有动作,直到她等得有些疑惑,考虑要不要假装刚刚醒来时,便觉发顶落下一点温柔的力量——她后知后觉明白过来,是少年吻在了她的发间。然后少年又很久没有动作,似乎在她醒来之前,不打算起身。

他似乎有无穷的耐心等下去。

穆明珠这场装睡却有点维持不下去了,她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声。

终于,她轻轻一动,也“醒”了过来。

“殿下醒了。”齐云微笑道,在穆明珠之后,也坐起身来。

穆明珠含糊应了一声,一面歪头以手指梳理着长发,一面时不时抬眸看他一眼。

床帐是粉色的,在那熹微的光线中,初醒来含笑的少年当真美丽。

齐云捧起婢女在床外侧备下的长袍,伸臂给穆明珠披在身后,低声道:“今晨又冷了,我方才醒得早,听得外面大风的声音。”他的手指缠绕着外袍的衣带,有几分生涩笨拙,却凭着细致与耐心,系出一个漂亮又轻盈的结来。他一抬眸,就见公主殿下又静静望着他。

他不知为何,总觉公主殿下今日望着他的眼神,格外亮闪闪的。

穆明珠没有传召樱红等侍女入内,而是走到到侧室,盥洗过后,又回到内室,自己坐到妆镜前梳发。

齐云这会儿已经穿好了衣衫,只还未穿出外行走的靴子,而是穿着室内的便鞋,就坐在榻上望着对镜梳妆的穆明珠。往常晨起之后,内室总是一大群侍女鱼贯而入,而他要么藏在床帐内,要么早已离开。即便是藏在床帐内,公主殿下穿戴齐整后便也就离开了。这样两人晨起之后独处一室,倒是头一回。

他望着长发垂落坐在妆镜前挑拣发簪的公主殿下,不知怎得,忽然觉得这有一点像是成亲之后的样子,不觉便红了脸,好在公主殿下背对着他,叫他仍敢于凝望着她的背影。

穆明珠初醒时的迷糊劲已经过了,盥洗时把脸一抹,更是彻底清醒,此时捡定了一支玉簪在手,心里计数着齐云在雍州盘桓已有两个月,而母皇至今未有传召。她不禁有一点不妙的猜测,到底母皇让齐云来查与她有关的流言,真是为了查案吗?还是说因为齐云拒绝退婚,母皇已经动了心思要把他调离北府军,使他渐失在军中的影响力。

第一次请退婚,齐云的拒绝大约在母皇预料之中。

她熟悉母皇的手段,如果再过一两个月,母皇还没有召齐云回去、又或者安排他往军中去,那必然就是要给齐云吃个教训,然后等着齐云服软。

如此御下之术,是要齐云放弃不该有的,然后才会给他去争夺军中实权的机会。

只是少年倔强,未必会如母皇所愿服软。然而这样一来,他的仕途毁于一旦,也就等于斩断了她在军中可能存在的臂膀。

她应该尽早跟少年细论这里面的道理,说服他。

穆明珠冷凝的目光,在触到镜中少年时,微微一滞。

少年在背后静静望着她,桃花眼有浅浅弯起的弧度,眼神那样柔软又诚挚。

穆明珠无声轻叹,罢了,难得见他这样好心情,旁的事情今日不提也罢。况且眼前还有邓玦奸细一事未解决,等过了这一关,再说退婚与军权的事情不迟。

她给自己简单束起长发,只插了一根玉簪,只凭青春年少,便已美不胜收。

齐云坐在榻上,看她盯着自己走过来,腰身一动,便要站起来。

穆明珠伸出手指,按在他肩头,不大的力道,却让他又坐了回去。她俯下身去,在少年发顶印下温柔一吻,手指划过他温热的脸颊,柔声笑道:“等我晚上回来。”

人已经离开,她的香气与温柔似乎在萦绕在房间里。

少年听着她离开的足音,手背贴上发烫的脸颊,垂头在无人的内室,低低应道:“好。”

转过年来这阵子,穆明珠忙得足不沾地,四郡土断已行、户籍人丁都重新梳理过,正式从荆州划出来,成了单独有实土的一州——雍州。

既然成了一州,便要有相应的州府,各级官员、吏员。

从扬州跟她来的旧人,如王长寿、秦无天、孟羽与静玉等人,虽然顶用,可是也不够充填所有的官职。

而每一个官员下面,关系着的可能就是一县之中几千上万的百姓,牵扯着税收、徭役、物件、救灾等方方面面的民生。

所以穆明珠最近这段时间,从早到晚都在不停的见人,既见已经任命的官员、要他们举荐有实干能力的新人;也见被推荐上来的新人,各个方面,见一面细谈,便大约能知根底——虽然其中也不免有嘴上夸夸其谈、实际全然不成的,但漏网之鱼难免,还要在以后的实践中核查。因前阵子刺杀的事情,背后真凶仍未揪出来,穆明珠也不能天天以自己的性命冒险,所以至少这段时间是不能出去走访了,便命王长寿、秦无天等人去查实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