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昌德

新帝即位, 改年号昌德。

昨日一场无声的死伤, 并没有对今日的登基大典产生半分影响。

新帝登基,谢远琮封摄政王,一人之下,辅新帝摄政。

在登基大典之后,各皇子得令, 即日动身前往封地。皇后早日便已自请辞,也将随大皇子去往封地。

一切结束后,谢远琮站在高高的宫墙之上, 同前世一样目视着宫门前一个个渺小的人影远去。

不同的是, 前世的他面目冰冷, 似人非人。仿佛万事万物于他都只是寻常, 激不起半分情绪。

而今世,却有一个人在等着他回家。

一想到此,谢远琮的心就仿佛被一双柔荑给揉捏化了。

一身的疲惫瞬间都消散无踪。

只是谢远琮微微笑了笑,想起什么,却又愁了起来。

苓苓昨儿回来后, 唉声叹气了一个晚上,他好不容易才将人哄睡的。

半夜躺在他怀里却又不知梦到了什么,挣动了几回,他都知道。

关于纪郴跟那个叫小旋的鞑罗死士, 他亦是很遗憾。

前世纪郴早亡, 所以根本无这么一档子事,至于二皇子也一直隐而不现, 并不似今世那样急于动作,以至于留下蛛丝马迹才被他顺着一一知察。否则他若知晓,一回来定是先提防着他。

康和帝驾崩新帝登基,本就是大变量,他也实在难以万事得料。

当日掀除那匪寨之后,他就回来暗中查证过,发觉那批流民其中确有蹊跷。

鞑罗之人暗藏其中,打探消息搜集讯息。想必这么久以来,京城布防防守,哪里严密哪里薄弱,京城内部有何可利用之矛盾,驻军情况都已被他们摸清六七。

顺着摸索当时里应外合助他们借机混入之人,最终也就到了二皇子头上。

他们原本的打算,定是逐渐往京中带人,等到皇帝驾崩之时,太子荣王两败俱伤,京中虚空,皇室大伤了元气,再得渔翁之利。

甚至可能潜入掺和两派相斗,激化矛盾。两方大耗之后,二皇子再趁势行事。

他的人回报,皇帝病重的时期,牙口关外就时常隐现鞑罗人踪迹。许就是在等着这个时机踏入。

其实名单虽在户部手里,可能做过掩盖,但要查实于他也不难。但处理这批奸细死士的难处,在于他们隐在真正的流民之中,与大夏国西北地百姓无大二致。

他们成为了最普通的百姓,商贩夫卒,渗透进望京的每个日出日落中。无必要,他并不想要下达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人的这种命令。

所以他最终决定,装作不知,只等着他们自己动手,再彻底清理。如此不会误伤真正的流民,也不会放过奸细。

其实他更想要留下活口,好用以指摘二皇子的。没想哈谷木派来的竟皆是死士,一个都留不下来。

二皇子确是一个连赌注都不愿亲自下的赌徒。他所行之事皆在暗中,明处不与任何人牵扯,却借了诸方之手,最后抽身的干干净净。

眼下二话不说就去往封地,竟是无法将他留下。

只不过这其中曲曲绕绕,自然不必特意告诉苓苓,惹她跟着一起愁思。

但她自己也是知晓个中关节,对于小旋的死未有半句责问,只自己闷在那难受。

他倒是怕她自己把自己给闷坏了。

想到这,谢远琮更是待不住了。皇宫再大,哪有她在的小屋子舒服。

他留了人并安排了事项后便匆忙赶了回去。

等他回去时,果然见她在撑着肘子发呆。他悄声过去抱了抱,她才回过神来。谢远琮发现她虽神色还有些闷闷,但没昨日那样郁结了。

听他问起,纪初苓便撇撇嘴说是爹来过了,同她说了一阵子话。镇安侯看起来挺不着调的一个人,没想讲起大道理时还一套一套的。

纪初苓起初听得发怔,之后才回过味来,明白爹是知晓了事情特地来宽慰她的。

听爹聊过后,她也竟真得没再那么难受了。

爹娘都是那样好的人,也难怪教养出她这样出色的夫君来。

她回身搂紧了谢远琮的脖子,猝不及防在他唇上亲了一口,道:“远琮。”

谢远琮回味了下突然而来的柔软,心便不自主得有些发痒:“嗯?”

“我们会一直好好的吧?”

谢远琮那些旖旎的小心思瞬间被打破,他蹙着眉同她道:“昨的事只是意外,你不要多想。”

纪初苓摇了摇头:“没呢。”

只是前世,许多事都发生在她死后,听来遥远及不切实际,就像是听人说话本一样。

等到真正经历过一遍,才发现完全是不一样的感受。

她想,相知相守何其有幸,他们一定会至白首的。

新帝登基之后,望京城逐渐归于平静。所有的动荡流血都终在今年的这一场场秋风里。

对百姓来说,终于又回到了可以开门走出来过日子的时候。望京城渐渐恢复了生气,这个秋日里发生的事也会慢慢淡去,皇子跟官员的名字抵不上生活中的油盐酱醋,最后也只是化作史官笔下的那一道道横竖罢了。

新帝登基后不久,就推行了不少实政,清扫朝廷跟民间的诸多弊端。昌德帝还小,这一切自然是摄政王在一力操办。

占了前世施行过一回的便宜,新政推行起来皆顺风顺水。

谢远琮在众臣与百姓心中的印象也有了翻天覆地的扭转。加上新帝虽小,竟也不是好糊弄的,忠良之臣引之为大夏国之幸,而心中暗怀鬼胎的则战战兢兢度日如年。

新帝登基后不久,卫国公府便重新修缮了一番。

当时所有人心思都在宫里,如今想起来,这砸墙分家也是闻所未闻。

最后砸了墙的大房抄家,男子伏诛女子流放,也是令人唏嘘。

等到近年末的时候,袭爵的旨意也下来了。

那个提起来可能众人一时都想不起来的纪承海竟袭了卫国公的头衔,并且升了职位,也是令人意想不到。

不过毕竟那是摄政王的丈人。以这层身份来讲,纪承海这职反倒有些低了。

所以也说不上徇私。

新帝即位后还特开了恩科,殿试定于元年。纪郴错过了太多年,如今赶上,自然是要参加的。

王府府邸早已动工,只是修缮完成尚需时日。纪初苓与谢远琮虽回了侯府,但无事的时候,纪初苓还是会常往别院走动。

爹娘也会挑着日子回侯府来。

谢远琮较以前要忙了些,纪初苓一人时,便会带上秋露如意回卫国公府看看。

陪陪爹娘,再有便是去哥哥那坐坐。只是每每回来时总显得忧心忡忡的。

毕竟是兄妹,纪郴虽看上去同以往一样,可整个人的不对劲纪初苓还是觉察得出来的。

也毕竟是夫妻,苓苓的忧虑谢远琮也是闭着眼都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