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死士

纪初苓仓促到时, 纪郴正在吩咐着管事的什么, 见妹妹步履匆匆,神情凝重地跑来,忙上前扶住了她。

“丫头怎嫁人了还如此冒失。这么急着突然回来是怎么了?”

纪初苓是从文府赶过来的,这会喘着气还有些没顺过来。中间停了两回,才将话给说清楚。

纪郴当是自己听错了, 然而等听纪初苓又说了一遍,神情霎时变得凝重。

众多思绪瞬间涌入脑中。

小旋是鞑罗人?

可她却自称是从西北府郡随徙的流民……

流民、鞑罗。纪郴骤然想到什么,丢下旁边还等着吩咐的管事和纪初苓, 提步往外跑去。

纪郴的人影眨眼不见。

纪初苓这才想起他腿伤才刚好, 如此跑着也不知会不会出问题, 忙紧跟了上去。

纪郴的腿虽治好了, 但多年未曾站起,就像多年未曾执笔一样,重新拾起后,还是十分生涩。

他跑得如此之快,双腿只是下意识在交替, 仿佛觉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可他无暇顾及。

鞑罗人和流民总不会是巧合。

鞑罗人隐藏身份藏在望京也总不会只是想卖鱼煮面而已。

可是登基大典就在明日。他们如果筹备着有什么事要做,那今日就是最后的机会。

然而皇宫内外,望京城内外,全由谢远琮缜密部署着。他们当要如何?

强扑之上也只是送命!

要拦下她。

赶在一切之前。

一定来得及的……

“大哥!”

马车从纪郴身边驰过, 远远停下, 纪初苓探出身子喊他。纪郴向她跑去,一跃上了马车。

马鞭一挥, 直往城外。

然而等他们到了小旋住的那间农院,却发现已是空无一人。不仅小旋不在,纪郴还发现她将一些常用的随身的东西都收拾干净了。

纪初苓见纪郴从里头走出来,按下心中惶惶说:“去铺子看看吧,可能还在卖面呢。”

纪郴摇了摇头:“她不在了。”

纪初苓沉默下来,良久咬咬唇道:“大哥,她是鞑罗人,也许不怀好意而来,是敌人是奸细,但她对你……应当没骗过什么吧?”

纪郴闻言忽笑了起来。他们穿上大夏的服饰,隐匿起自己曾有的习惯,藏匿在望京城中。她定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但一直以来,她真心相付,从来没有从他这里套得过任何信息,也从没想借助他得到过什么。

所以,她如今人在何处?

纪郴缓缓闭上眼,听到了风雨欲来的声音。

“阿苓。起风了。”

侍从提了披风过来,向窗前的人道:“殿下,起风了啊。”

二皇子拢拢袖子摇摇头:“一丝丝罢了。”

侍从刚要递去的披风便半道收了回来。

“殿下,他们开始动手了。”

二皇子望着窗外不断打旋的叶,眯起了眼,脸上常有的笑也无影无踪。

“这么早,如此迫不及待啊。”

不过是迫不及待地执行任务,还是迫不及待去送死呢?

从谢远琮将难阻都一一化解,掌控了新帝、禁军和望京城时起;从太子与荣王并未产生丝毫冲突,不曾内耗,便一弃一死那时起,他们就早已错过时机了。

没可能了啊。

六王子哈谷木送来的这些人已成弃子。

这些死士们死尽也就死尽了,若值此关头突然尽数消失回去,反容易落了把柄。不过是再垂死挣扎一把,新帝与谢远琮,能伤杀其一都算是意外之喜。

从他为这些死士们打开城门隐匿身份时起,他们就回不去了。

既然如此,那他最后再等一等也无妨。谁知道上天会不会降个惊喜给他?

万一真能够杀了谢远琮或他那小皇弟,如此转机接下来还大有可为。届时哈谷木助他称帝,他给鞑罗送出西境十二城。不过也都是事先相谈好的事情。

在为新帝登基大典而忙得不可开交的皇宫,今日一派静谧。仿佛是该做的准备都已完成,该过的流程典制都已核毕,所有宫人侍卫都难得有了闲暇,都得了恩典去歇息了。

但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小旋身子躬成了警戒的弧度,目光凝滞森冷,爽朗笑意荡然无踪,与平时判若两人。

她同其他人一样,隐附在各个角落,化作木石一般,静等着日头西落,月影初现,等着宫灯将上未上,天地笼在一片模糊又危险的灰暗里。

然后她听见了最熟悉的讯号,看见熟悉的人影从眼前一一闪过。

她紧跟随上。

各处宫门换防,宫门守备一日最为薄弱。以他们的身影速度,完全能够悄然无声地避过而入。

一次即便闯不过十人,七人也可,三人也可。汇入宫内,层层递之,最后只要有一人能够近皇帝身侧,便也足够。

然而这一切还未开始,却已窥见了结局。大批凭空而出的死士们甫一出现,就被禁军尽数押下。宫门防守严密,一人都不得而入。

本该是最松懈的时候,却突然从内而外涌出数队禁军,似早已预料,见人便拿。

看见这幕的小旋心想,结束了啊。皇宫啊,整个大夏国守备最严密之处,眼下不同于最初拟定,一无内斗二无损耗,他们要闯入暗杀,怎么可能呢?

鞑罗的死士们一被擒,便即刻服齿间毒自尽。小旋抵抗了几下,也转眼不敌,跌坐在地,颈上架了两柄刀刃。

原本眼见挣脱无望,她也该即刻自尽的。

然而当她挑出齿间暗藏的毒时,却一瞬间犹豫了。

她虽是死士,同其他的死士们一起,如物什一样被训练到如今。不可被俘是绝对的命令,这是他们身为死士埋进身体里的习性。

然而小旋却在这一刻硬生生抗拒着身体的本能。

因她想要再见一个人。

她什么都没与他说过。

之前的没有,关于她的事没有,就连告别也都没有过。

若是能再活一阵的话,是不是有可能最后见他一面?

小旋迟疑着收回毒,目视着冷漠地拿下她的两个禁军,唇启了启,想要问问可否。然而却连一丝声音也来不及发出。

一只短小的袖箭瞬间从背后没入,穿心而过。

箭是另一名死士射的。他看见她被捉拿后不死,还要向对方说些什么。确保同为死士的同伴们不降不泄漏丝毫,不多言一句多行一举,也是他们的任务。

小旋感觉到心口猛地刺痛,天地仿佛瞬间成为了血红一片。她低头看向从胸前透出的箭尖,发觉四下声音皆远去了。她缓缓伸手入怀里,摸到了一个小小的木制雕刻。

那是只鸟儿。纪郴腿好后,便将他那轮椅给拆了。她同他一起拆的。

当晚大部分全当柴烧了,给他做了一桌子饭。其中留了一块,他亲手雕了两只鸟儿,说可当个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