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2/3页)

“明辞越,朕……”欲言又止。

不想,不想让明辞越看到他这般的小手段。

明辞越即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看着天子委屈认错的小表情,他半跪了下来,认真地望着圣上的眼,“没关系,圣上帮了大忙。”

他帮天子抚平被捉弄凌乱的衣物,合上大氅,顺带脚下非常一不小心将木柴踢进了火堆。

纪筝:……君子你这是干什么呢君子。

天子放火他添柴,明辞越才不想当君子了,他就要与圣上一同当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碰触到圣上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他都要锱铢必较。

“回去吧,圣上。”

起风雪了,小粒的雪花自北方刮过来,轻轻击在他们的脸侧,又细细挂在他们的发梢。

明辞越要带他离开西漠营帐,纪筝低着头,拉住了他,“……皇叔还是给朕先换回装束再将朕带回去吧。”

此处毫无遮蔽,换回装束他就彻底在众人眼下恢复天子身份,一旦有人看见天子狼狈不堪地从西漠营帐逃出,翌日可能全天下皆要传燕国国君受了莫大之辱。

但若是不换,就这样让明辞越连夜抱着一个西漠女子回营,可能会更……

他苦笑着望向明辞越,眼神中满是纠结无奈。

“不必。”明辞越不考虑也不犹豫,直接将他抱起,“今夜的西漠营帐,圣上从未来过。”

有人用氅衣为他遮蔽了满身的屈辱狼藉,又轻轻地将他的天子尊威托举起来,不落尘地送回天上。

*

大燕天德三年,冬月廿七卯时三刻,乾英殿,天子近一个月来的首次朝会。

众臣叩首皇位之下,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小心翼翼地低着头,又忍不住好奇地掀着眼皮想要一窥龙椅上那位的神容。

玄底金丝走线九龙腾云的大礼衮袍加身,十二行冕旒以正冠,天子的神情淡漠阴郁,瓷白色的面容隐在旒冠之下,眉眼,鼻骨,双颊皆被半遮,那并非寻常人可以直视之容,只留下了略显瘦削的下颌,丹朱色的唇瓣。

少年天子,天生生得一副天庭谪仙之姿。

看着好像和之前并无二致,却又有说不出的差异……

例行的冬至宴都被取消,大多数人都是近一个月未曾见过小圣上,有人传他脾气更加暴戾,有人传他病得不轻,有人传他是肾不好,有人传他是腿脚不好。

再加上前些日冬狩节上西漠的营帐莫名被烧,两国关系又恢复到从前的剑拔弩张。

总之,天子心情肯定不怎么好。

大燕的唯一亲王,璟亲王,跪在玉阶之下,大殿正中,一身石青色亲王蟒袍。虽是跪拜之姿,但天姿绝艳,跪得仿若崖岸间的一棵水墨孤松。

众人侧目想看他则大大方方的看,没有什么惧色,毫不掩饰对其品性才能的惊艳欣赏之情。

毕竟,明辞越,大燕的如玉君子,国士无双。

只可惜天子好似不喜,整日将他囚在自己身边就为了多加责辱。

宣旨的大太监在念长长一份圣旨,“璟亲王明辞越,性情淑均,端重循良,骁勇善战,是以前日冬狩节上勇夺头鹿,彰显大燕之国威,天子之……”

忽见天子神情阴沉地半眯了眸子,微启了朱唇,全员觳觫,连大太监念旨的声音都悄了下去,皆以为其实在不满圣旨,这就要出声发怒斥责!

连带着璟王也跟着抬头望过去。

可那朱唇只是张了下,有些颤地又隐忍地合了回去。

纪筝本想打个哈欠,突然发现全场都悄着声,静看着自己,只得拼尽全力将闭上嘴巴,将哈欠硬生生咽了回去。

心中奇怪道:“都看着朕干什么……这朝会打个哈欠难道还得举手打报告吗?”

明辞越好似抬眼望过来了,盯着龙椅,目色越发深沉。

半夜三更起床实在太困难,屁股底下的玉石椅又冰又膈。

“啊啊啊……”纪筝在心底虚脱地颤着音呐喊,“来人啊,救驾啊,屁.股要裂开了,这龙椅真不是人能坐的。”

明辞越:……?

明辞越大约是实在忍不住,不合礼法地轻咳一声,僵硬着脖颈,喉结轻滚。

圣旨的内容好像就与皇叔有关,但纪筝实在不舒服得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不过一看明辞越,好家伙,怔着神连头都忘了低下去,一脸的莫名其妙。

纪筝心底笑了,这皇叔现在估计也跟他一样会上出神开小差呢。

上课抓着优等生和自己这种差生一起睡大觉的感觉真爽!

不过主角在想什么?主角这是对龙椅感兴趣了?

纪筝真想把他给拎上来感受感受。

可瞬时就有一个更大的动静盖过了他心底的声音。

咕噜,咕咕噜,咕咕噜噜……

纪筝:啊哦。

“帝赐白玉剑一柄,南城四进别院一……”

恰巧这时大太监念旨的声音顿了顿,空气陷入一片安静,安静得让纪筝社死到窒息。

纪筝满心都是感叹号,“朕这不争气的肚子!!!什么场合都敢乱叫,没人听见吧没人吧没人吧!”

他慌张心虚地四下去看侍从大臣们的反应,可他们一个个低着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别是听见了都在憋笑呢。

他只得去看明辞越的反应来判断。

明辞越嘴角好似微微抽搐了一下,又抽搐了一下,不过仍是跪在原地一动不动,大约是没听见。

“唉……”纪筝心底微微放松了下来,愁眉苦脸,“什么时候下夜班吃早饭啊。”

他真想不顾形象地随意葛优瘫在龙椅上,可微微一阖目,脑子里就瞬时蹦出了昨夜梦境中凌乱碎片化的画面。

那是他自从落水之后就不时重复的梦境,触觉听觉视觉都是那般得真实,叫他有时忍不住与现实混淆起来。

雪白的腕骨被人握紧,高高举过头顶,清脆一声,叩在了金玉椅背之上。

乌发凌乱了,旒冠被人摘下恶劣地搁在他半.露的胸膛前。

梦里的他无法撒谎,无法沉默,无法回避皇叔探究的视线。无论问题有多刁钻羞耻,他被人挑起了下颌,只会不受控制地一个字一个字吐露自己,回答皇叔。

“皇叔,皇叔是想要龙椅吗?”梦里的他红着眼角,昂着脖颈,喉结上下滑动,梗咽着。

“别这样,朕……朕给你,都给你,龙椅龙榻帽子都给你。”

“圣上……都给臣?”

“嗯嗯嗯,都给你。”

……

头缓缓地向下落了下去……纪筝猛然惊醒,发觉自己竟然困得磕了一个头!

旒冠太沉了,这副身躯肩膀窄瘦,脖子纤细,头骨那么小,实在承不住它的重量,被这玩意生生坠得向下点了下头。

“帽子好沉,脖子要断了,朕真的扛不住了啊!”纪筝恨不得支起手臂扶着大帽子,幽怨地碎碎默念,“皇叔何时篡位,快点吧,朕真的一个人承受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