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撒谎。”纪筝扯了扯嘴角, “朕没有。”

他才没有唤明辞越,唤他来干什么。

纪筝撑着身子往前移动半分,远离明辞越, 可不一会儿又被颠回了去,再强撑着远离, 不一会儿又带着惯性撞回明辞越的胸膛上。

他不甘心, 来来回回动作着。

直到……

“圣上……别动了。”声音隐忍压抑极了,从嗓子深处挤出来。连带着男人喉结微滚,轻轻吞咽的声音。

纪筝瑟缩了一下, 老实了:“……哦。”

小鹿被马蹄惊醒, 飞速奔跃起来, 穿梭在丛林树枝之间, 麻绳绊倒了它的前蹄,便打一个滚挣扎起来继续飞奔,求生欲强极了。

毕竟是树林地形, 马跑得再快也比不上体型轻巧的小鹿方便。

不同于昨夜结礼的骑马遛弯,这次明辞越俯下身来, 飞速甩着缰绳,将马驾得飞快。

身后的顾丛云轻骂一声, 旋即跟上,疯了一般地拍马追赶而来, 即刻已经是齐头并行。

主角攻受驰骋逐鹿的名场面, 纪筝没想到自己观戏的vip席能是主角攻的大腿前。

明辞越的胸膛稳稳贴住他,喘息的热气就沿着他的耳廓而过。

可纪筝看了看顾丛云的白马,又看了看明辞越的黑马,头转来转去,目光来回逡巡, 心情微妙。

“圣上。”明辞越一边驾马,一边喘着粗气唤他,“圣上,看着臣。”

纪筝应声抬头去看他,可心里还满是顾丛云策马飞驰的模样。

顾丛云可以陪明辞越策马逐鹿,他不能。

顾丛云可以陪明辞越吟诵风雅,他不会。

顾丛云可以助明辞越重夺权势,他做不到。

顾丛云可以看着明辞越加冕登基,他没有机会。

明辞越,你找错人了。

“臣只会携圣上纵马长驱,其他人谁也不会。”

男人的声音很沉很静,如他的眸底一般,蕴藏深海。

明辞越没有给他细思的时间,继续道,“圣上,接下来听好臣说的。”

“臣得驾马不方便,长弓和羽箭都在臣的背上,请圣上自己取下。”

纪筝将手绕过明辞越的肩膀,小心取下弓与箭。

“接下来,自己搭上箭……对,就是这样。”

“请圣上自己拉满弓,侧目瞄准,对准鹿的前腿之间。”

纪筝明白明辞越是想让他干什么了。

马背颠簸,对他一个射箭新手来说,瞄准的可能性太低,稍有不慎……

他疑惑地望向明辞越。明辞越只低头看了他一瞬,便叫他也继续直视前方。

“圣上,不要怕,没什么大不了,射中鹿腿它是一死,把它留给顾丛云也必然是一死。”明辞越的语气刻意放得很轻松,但纪筝猛地一颤,他知道这人分明是在激将自己。

“圣上的心跳不对。”明辞越的手从缰绳上挪下一瞬,握住天子的一只手,摁到自己的胸口前,“能感受到么,臣的呼吸。”

纪筝感受着温热的胸膛缓起缓伏,甚至感受着这人平稳有力的心跳,听着自己的心跳声逐渐在耳畔与明辞越的同步合拍,沉稳起伏。

忽然,那呼吸一沉,心跳顿了半拍。

是这瞬间!明辞越一个急拉缰绳,侧转马头,将还在奔驰的顾丛云惊得不轻,猛地一个扬蹄急刹车。

纪筝咬紧牙关,回手拼尽全力拉开了弓。

马一停,四周一稳,他便可以试着去瞄准,细细的一条绳此刻在他眼前虚晃无比,箭簇还是在微微发颤。

“明辞越,要不还是你来吧,朕怕……”

明辞越语气强硬地打断他,“圣上,射箭的感觉还记得么。”

纪筝猛地放了手,长箭倏然而出,擦着他的虎口,擦着他的侧脸,狠厉地撕开寒风,冲去小鹿前蹄的方向。

虽然还是偏了一寸,擦破了鹿腿,但勉强算是穿透了麻绳,再加上地上细小荆棘的摩擦,小鹿很容易地挣脱了绳索束缚。

现在它只要轻轻抬蹄蹬地就可以拔足奔向远方,而纪筝他们只要过去捡起绳索便能证明胜利。

可这鹿却猛然驻了脚步,反而是调转了头,奔着他们的方向而来。纪筝额角猛跳,一脸绝望,怕了它似地拼命想远离,却见他黏在自己的脚边,怎么赶也赶不开。

快走快走。

他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明辞越,顾丛云都紧盯着他赶鹿。

快走啊,纪筝用脚试着驱赶。

谁知这鹿嗅了嗅,啃起了他的小布靴。

纪筝:……这鹿,傻的。

他堂堂一个暴君怎么能被这种软软绵绵的小动物碰瓷黏上,这不是崩人设吗。

这宝贝的暴君人设可是关系到他的退休生涯,明辞越的政治前景啊。

纪筝仿佛已经能感觉到主角受看他的眼神不对劲了。

他干脆脸一绷呵斥道:“都愣着干什么!朕这都已经帮你们把祭品引诱过来了,你们还不赶紧捕杀,难道还非要朕动手吗?”

顾丛云闻言没有犹豫,旋即再次拉满了弓。

纪筝明显微微闭眼,瑟缩了一下,像是实在不忍去看。

明辞越清清楚楚看到了,看到天子望着小鹿时眼睛闪烁的光芒,看到天子有多宝贝这只小鹿,甚至听到天子对着小鹿射出那一箭时心跳有多快。

正常的少年喜欢会笑,厌恶会皱眉,开心会分享,伤心会流泪。

而小圣上却仿佛生来被剥夺了表达情绪的权利,只能当一个没有情感的精致瓷娃娃,把发怒当作唯一的脸谱自我封闭,自我保护。

因为身处皇宫之中便注定不能表达,表现出对某一种菜品的喜欢,翌日可能被人下毒,表现出对某一近臣的喜欢,即刻可能被人出卖。

明辞越只是一个名义上的皇族成员,还不够了解皇族秘辛,这些日子就已经无意撞见了他被人茶杯下毒,被人陷害落水,甚至连不喜欢的妃子也没资格推开。

他是皇帝,是九五至尊,为何连心爱的东西都保不下来,被人逼着去捕杀一头鹿?

明辞越的心猛地揪了一下,不知那样一个瘦小的身躯是如何扛得下这么多。更不知为何会天降灾星,给了他窥探至尊之人至深秘密的机会……

他没有再想下去,下了马,迎着顾丛云的箭锋走过去,挡在小鹿面前,把它抱起来交到天子怀里。

普通少年可以拥有喜爱的东西,那他的小天子也不能少。

“干什么啊!”天子的脸色骤变,一边忙把小鹿往自己的怀里塞,一边厉声斥责,“这东西又脏又重,你就往朕的怀里送?!”

明辞越微微忍了笑,“得把战利品运回去,圣上稍微忍耐一下吧。”

天子的面色这才稍缓:“那就只忍一小会儿,你快策马回去吧。”

顾丛云一直在旁边看着,这时皱了眉过来,“圣上说的是嫌脏不想要,璟王殿下为何还要违抗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