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给傅玉真倒了杯水,在他对面坐下:“我真的不想参加。我跟你坦白,之前在我身上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所以我现在对画画产生了心理阴影,我真的没办法再画画了。”

工作室爆出丑闻后,江梅生上网发了道歉视频,但那些狂热粉们非但没有消停,反而跳得越发厉害。

他们为什么会对自己有那么强烈的恶意,已经道了歉还不肯消停,是一定要自己痛哭流涕跪下来求饶才行吗?江梅生不明白,就像他也不明白,那天在工作室,那个突然从身后扑上来偷袭自己的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真的有那么恨自己吗?

他只知道,那一瞬间他很恐惧。作画时的他全无防备,忽然有人从身后冲上来,举着刀子要砍,如果不是看到了那人投在工作台上的影子,自己一定就被砍中了吧。

对于那次袭击,江梅生的记忆是混乱的,他只知道自己恐惧到近乎失语,心脏狂跳,原来自己在面对危险时,表现得也压根不比普通人好。

江梅生为自己的懦弱而感到羞耻。

但更糟糕的是,从此他没办法再画画了。每次坐在桌前拿起画笔,便开始心悸冒冷汗,总觉得下一秒便会有人从身后扑上来,持刀意图伤害他。

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他压根无法集中注意力。

傅玉真看着他:“你曾经那么爱画画,你忘了吗?梅生,再试一次吧,好不好?”

江梅生垂着头,没有反应,不知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这次比赛,谢瑜报名了。”傅玉真看着江梅生:“说实话,他实力很强,你想看到他得第一吗?”

傅玉真猜,江梅生不会喜欢谢瑜。别管多么大度的人,在知道自己只是另外一个人的替身时,绝对不会舒服。

他想逼江梅生一把。之所以借着博贤的机会策划了这个漫画大奖赛,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江梅生。他知道江梅生是多么优秀的人,也调查过曾经的新锐画家江梅生,是多么有灵气的创作者。一颗星星才刚冉冉升起,便要陨落,这是谁看到都会觉得可惜的事。

更何况他喜欢江梅生,打心眼里敬服江梅生。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让全世界看一看江梅生的光芒,他想让父亲知道,自己喜欢着的人有多么的优秀!

而江梅生,他值得被千万人喜爱。

既然江梅生是因为遭到网络暴力而封笔,那么让他重新回到行业巅峰,得到大众的喜爱,或许能帮他摆脱心理阴影呢?

江梅生叹了口气,看向傅玉真:“不要再逼我了,谢瑜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你先回去吧。”

傅玉真站起来,仍试图劝说江梅生:“梅生,你再考虑考虑,不要轻易就放弃,好不好?”

江梅生把他赶到门口,关上了门。

晚上,他写完三千字后就坐在电脑桌前发呆。他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码字时不会害怕有人从身后偷袭,偏偏就是在他拿起画笔后,会有那种遍体身寒的恐惧感袭上心头。

傅玉真说,谢瑜报名了比赛,他其实并不在乎,想想谢瑜如果得到了大奖赛第一名,顶着“琢玉成冰大奖赛”的名号,岂不是更滑稽。

但傅玉真有一点说对了,他的确很爱画画。

在他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会拿着爸爸的画笔在纸上涂鸦了。

入睡前,江梅生下了一个决定——最后再试一次。

夜已经深了,谢瑜仍在画画。

这次大奖赛,参赛选手们以短篇漫画的形式投稿,在经过初选后,参赛作品统一放上官网,由网友们投票,再由评委们进行点评及内部投票。

这次博贤邀请了一批业内顶级的画家、漫画家、插画家做评委,这些人各个都是业内顶尖水准,自然爱惜羽毛,不至于做出收钱投票的事。也正因为有这些顶级大佬的加入,公平性得到保证,吸引了众多才华横溢的选手参赛。

人才济济,这一次的大奖赛会很精彩。胜出的那个,将是最大的赢家。

谢瑜抱着必须要赢的信念,失去了爱情,他不能再输掉事业。

上次傅宴跟他提分手,谢瑜回去后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也有错,两次去找傅宴,想跟他和好,傅宴却铁了心避而不见。

傅宴的态度,已经让谢瑜明白了一切,两人从年少时的情窦初开,走到如今的地步,诚然自己有错,但说到底是傅宴先变心。是他把江梅生拉进了局,却又不肯洒脱放开,让自己在患得患失的折磨中一步步陷入精神崩溃的狼狈地步。

他不恨江梅生,但他恨这个移情别恋的傅宴。

但是没有关系,谢瑜相信自己还能站起来。

总有一天,他要站到群山之巅俯视傅宴,他要让傅宴后悔抛弃了自己。

他要把傅宴给他的羞辱百倍奉还。

江梅生不怎么上网,关于“琢玉成冰大奖赛”的事,还是路过书店看到的。江羽生的信息渠道就比他通畅多了,这几天随便上个网,都能看见关于大奖赛的讨论,反正最后话题都会演变成“博贤以琢玉成冰的名义举办大奖赛是否合理”、“琢玉成冰还活着吗?”以及“封妖到底什么时候填坑啊啊啊!”

江羽生得到的信息,自然比傅玉真这些人要多。她知道哥哥就是琢玉成冰,也深知以哥哥现在的心理状态,回来填坑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所以这个“琢玉成冰大奖赛”,她早就看到了,但并不打算告诉哥哥。

这天下午下了班,江羽生回到家,发现江梅生居然在家里——这阵子他经常会去找林御白吃午饭或者晚饭,江羽生都习惯回来看不到他了。

但没想到今天哥哥居然在家。

听见书房里的响动,江羽生扬起声音问:“哥,你今晚没去找林御白吃晚饭啊?”

没有回应,凳子翻倒的声音传来,接着是慌乱的脚步声。

江羽生连忙赶往书房,推开门,只见江梅生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一头冷汗,眼底发红,听见声音,他抬起头,满脸仓皇无助地看向江羽生。

“哥!”江羽生立刻把江梅生扶起来,让他坐在凳子上。看一眼书桌上的作画工具,江羽生明白了,哥哥又在尝试画画,但他失败了。

“哥,有些事就不要勉强了,你现在写文也很棒啊。”

江梅生精神恍惚,站起来说:“我出去走走。”

江梅生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

已是夕阳西下的傍晚,今天他尝试了一整天,中午只潦草吃了点东西,此刻却感觉不到饥饿。

他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

那天的回忆再度袭上心头,他即对暴徒的恶意遍体生寒,又为自己的懦弱而羞恼,两股情绪在心底里交织,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很差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