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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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能谅伏在草地上抽泣了好久,也未能抑住悲伤,认识小麻花近十年来的点点滴滴一一浮现在眼前。也许在旁人看来,一个人和一面镜子的友谊实在有些荒诞可笑,一个人为一面镜子而哭泣更是不可理喻,但只有经历了失去的人才更能体会,并肩走过青春的每一个伙伴,都弥足珍贵。

“唉,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一个声音忽然从他身后传来。郑能谅猛一回头,只见海棠树的树干上又冒出一面缓缓打开的铜镜,一样的椭圆形,一样的麻花状舌头,却是个成年男性的声音。

郑能谅擦干眼泪,走上前问道:“你是谁?”

“我是你的素问镜。”

“胡扯,小麻花刚刚才牺牲了,你看,我眼泪都还没干呢。”

“我知道,节哀顺变,我就是来接替她的二号素问镜,你可以叫我素问二镜。”

“素问……二镜?你们这个接班也太随……快了吧,前面的还尸骨未……刚离职呢。”

“这不正体现我们效率高嘛,总不能让盗格者找不到组织,其实在你刚才堕入暗黑盗格空间的时候,一号素问镜就已经通知我做好接班的准备了。”

“这么说,她一开始就没想着能回来。”

“唉,这也算了了她的心愿。”

“心愿?”

“松鼠的事你知道吧?”

“松……哦!那只会说话的松鼠,她说他说话时有种春天万物复苏的感觉,还来自一个充满神奇力量的世界……一开始我还以为她在讲童话故事呢,听说后来那松鼠去了别的世界,他们就分开了。”

“嗯,确实如此,她一直想跟那只松鼠再见一面,所以,这次穿越异界之门或许可以如愿。”

“哦?异界之门那一头就是松鼠所去的世界吗?”

“不一定,异界之门只是个通道,那一头有无数个不同的世界,每一次穿越会落向哪里,谁也不知道。但这至少是一个机会,不是吗?万一碰巧遇上了呢?她总是很乐观。”

“那她还能回来吗?那个姓戴的八婆之前就进过异界之门,后来又回到了地球。”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也许她找到了松鼠,就呆在那边舍不得回来了;也许她去了更糟糕的世界,被困住了回不来,都有可能。”

“但愿她能找到那只松鼠,然后一起去最美丽的地方生活,不然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你也有你自己的选择。”素问二镜说着朝上撩了撩舌尖,翠绿的叶片间悬着三颗金蛋。

郑能谅想起刚才是扯了戴珐珧的头发才进入这盗格空间的,虽然他连看都懒得再看这女人一眼,却不得不遵守规则替她再做一次选择。他已暗下决心,这次无论看到什么样的未来,都要给她选个最糟糕的,决不能让这凶手在异界过得逍遥自在!结果抬头一看,愣住了。

三颗金蛋,三个画面,清一色的漆黑一片,什么图像也没有。他还记得上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时,自己是被一根棒球棍打进了医院。

“死了?!”郑能谅的脑洞已跟不上这变化的节奏,“怎么死的?难道是穿越到异界的时候从天而降摔死了?”

“车祸。”

“什么车祸?”

“就是你上次在录像厅,为她盗取的那一场车祸。”

“那……不是盗取了吗?”

“当时因为你盗取了车祸,让她在下一个猴年马月不会因此而死,这是一个负能量的选择,所以该未来中的正能量就流向了另一幕未来——华晨宾馆,使那一幕中的正能量远远超出了负能量,导致其不会成真。”

郑能谅被这逻辑绕得有些头晕:“谁说不会成真啊?明明……小蓓在华晨宾馆中毒了,过程和预示的一模一样!”

“我还没说完呢,”素问二镜继续说,“本来这一幕是不会成真的,但后来戴珐珧又用暗黑选择权定格了它。”

“混蛋!”郑能谅忍不住骂道。

素问二镜缓缓道:“其实,考虑到她当时的处境,选择定格也可以理解。”

郑能谅脑门一热,调门瞬间拔高了:“你说什么?可以理解?难道谁逼她下毒的吗!”

“冷静冷静,听我说,”素问二镜一边安抚他,一边道出了更隐秘的内情,“暗黑选择权的局限性决定了她一次只能调取你所看到过的一个未来,那次她调取的是她在华晨宾馆的那个未来。而当时她又面临着马上要被流放到异界的惩罚,你也知道,流放的时间随机而定,万一流放很久,回来也人老珠黄了。所以,她决定事先设计好流放的时间……”

“啊?这也能设计?”郑能谅吃惊不小。

“这就是她的高明之处,她通过定格华晨宾馆这一未来事件,并将发生时间提前,人为制造出一个时空悖论——在华晨宾馆这件事发生时,作为主角的她不可能同时存在于异界和地球这两个时空。而根据盗格法则,被定格的事件必会如期发生,因此在异界的流放便会自动终止。也就是说,当她选择定格时,就已经为将来的自己打通了回归之路。”

郑能谅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那照你这么说,她给小蓓下毒,其实不是出于本意,只是因为不想被流放太久?”

“不,下毒也是她的本意,无论华晨宾馆这一幕未来能否让她从异界脱身,她都不会对小蓓手下留情。”

“可你怎么知道这是她的本意?”

“就凭她的选择。为了摆脱异界而选择定格可以说是不得已,但她从异界回来后,已是自由身,却依然盗你的Q号骗秦允蓓赴约,依然在那门把手上抹了毒药。这些选择,绝非不得已。因为未来画面显示的只是她在擦拭门把手,这是一名普通清洁工也可以做的事,她完全可以在只完成画面里这些动作的同时不伤害任何人,结果却选择了诱骗和下毒。所以刚才我说的是她定格这一幕‘可以理解’,却没说对秦允蓓下毒可以原谅。”

郑能谅总算弄明白了:“哦!也就是说我和她看见的那一幕发生在华晨宾馆的未来画面,在真正发生之前,其实存在许多种可能,我以为是姓戴的在打扫卫生,而她则用行动将它变成了下毒。”

“没错,画面是唯一的,但含义是多重的,而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归根到底取决于每个俟影人包括相关当事人的自我选择。”

“难怪以前我问小麻花那些未来究竟代表了什么,她总是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要么就是避而不答,当她说不知道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搪塞。”往事历历在目,郑能谅终于理解了小麻花的苦衷。

“世间生灵亿万,每时每刻的选择不计其数,能够影响未来的又岂止是盗格者?”素问二镜似有感慨,又似在开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