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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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欢会结束的第二天,莫大队长和班长们就离开了西都大学,从郑能谅的生活中消失了。临别时,学员们个个脸上依依不舍,心中窃喜不已。郑能谅感慨道:“感觉军训就像高三毕业班,此情此景让我一下回到了高考结束的那一刻。”

祝班长的心弦瞬间被触动:“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也别太难过了。”

华泰崂听出了郑能谅的言外之意,没好意思纠正班长的误解,深情道:“班长,谢谢您教了我们这么多,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您走好。”

祝班长满意地看着这位懂事了的勤务兵,又扫了一眼众人,挥了挥手:“走了,以后还有机会再见的。”

“好,欢迎,欢迎。”学员们陪着笑送班长下楼,好聚好散谁也不尴尬,说不定多年后回想起这次军训,还可以会心一笑。

望着教官们远去的背影,谷二臻心有不安:“他刚说以后还有机会再见的,是什么意思?怎么有种《十三号星期五》的感觉?”

冉冰鸾安慰他:“别紧张,也许他的意思是准备考我们学校的函授本科或者研究生,将来还会来这里办事而已。”

“也有可能是他毕业后要留校任教,将来像莫大队长一样来带军训。”郑能谅补充道。

谷二臻拍拍胸口:“呼!还以为我们明年还有军训呢。”

阚戚智叹道:“军训肯定还有的,我们是脱离苦海重见天日了,明年就轮到学弟学妹们上刑场了。”

华泰崂破天荒地替教官们说起话来:“其实这些班长也不容易,同样是大学生,读了几年也没学到什么有用的本领,毕业了找工作都很少有对口的,前途渺茫啊。”

“咸吃萝卜淡操心,我们的前途就不渺茫了?”霍九建调侃道,“难道我们学到什么有用的本领了?从进大学到现在,我们学的不就是教官们教的那些?去找工作有优势吗?简历里怎么写?专业,旅游英语;特长,‘叠被子、擦玻璃、拖地板、走齐步、耍擒敌拳’?”

华泰崂被噎得干瞪眼,谷二臻乐观地回应道:“这不是还没开始正式的学业嘛,至少我们还是胸怀大志的。”

“有什么可炫耀的?”阚戚智泼来一盆凉水,“胸无点墨的人也可以胸怀大志,大志是大志,事实是事实,实现了再吹牛也不迟。我的志向还是拿诺贝尔文学奖呢,有用吗?”

听他这一说,郑能谅不禁遥想自己年少时的梦想,初中那次脑震荡之前发生过的事包括当时的梦想都已变得十分模糊,可能是做一名万众瞩目的科学家,也可能是成为一位误人子弟的校长,而那之后的梦想,似乎只跟一个女孩有关。进入大学一个月来,他对她的思念与日俱增,那个梦想却越飘越远,在严肃冷峻的现实面前,他无能为力,也不敢奢谈梦想,便默然不语。

霍九建也对这些假大空不屑一顾:“什么梦想不梦想的,实现不了的才叫梦想,能实现的那叫目标,我的目标就是将来毕业了找一个称心的工作和一个不错的国产女朋友,就这么简单。”

“为什么要强调国产?”华泰崂好奇道。

霍九建幽幽地斜了他一眼:“一看你就不懂行情,现在国产的好姑娘留学的留学,移民的移民,流失严重啊,能留下一个是一个,我权当为国捐躯了。”

阚戚智噗嗤一笑:“能被你留下的姑娘也算是瞎了眼了,哪还算得好姑娘?”

“你说的!等着!”士可杀不可辱,就冲阚戚智这一顿鄙视,霍九建便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比阚戚智先找到女朋友。

从那天起,霍九建每天早上半小时举哑铃半小时跑步,晚上睡觉前仰卧起坐两百个加俯卧撑一百五十个,练得肌肉团簇,青筋暴起,把阚戚智看得心惊肉跳,以为要挨揍,怯生生道:“九哥,君子动口不动手。”

霍九建瞪了他一眼:“揍你还用练吗?”

“九哥这是要展现雄性魅力玩一把姜太公钓鱼啊!”郑能谅笑着一语道破天机。

霍九建的确打算发挥自己的运动特长,加上之前在军事考核和联欢会表演中积攒的人气,不信没有姑娘自投罗网。遗憾的是,他守株待兔了近半个月,除了一位推销电话卡的大妈和一位敲错门的学生家长,就没过别的异性光顾过309宿舍。更令他费解的是,他在校园里转来转去,也没看到几个中意的目标,之前军训时见过听过的那些系花校花尽数不知所踪。经过一番调查研究才知道,漂亮姑娘们早在入学头几天就被眼尖的男生先下手为强了,军训期间虽受纠察队打压拆散了一部分,却也马上有了新的接班人,这军训一结束,就都跟男朋友腻在一起了,看电影、上自习、过家家,哪还会形单影只地走在校园里?剩下的那些女生,要么对肌肉男没有兴趣,要么对自己没有信心,自然与霍九建无缘。

不光霍九建无缘,另外几位也同病相怜,只有冉冰鸾例外,军训结束的当天晚上,他就赶到十几里外的音乐学院找宋颖哲去了,之后的国庆长假,他更是天天约会,忙得不亦乐乎,羡煞旁人。五个“旁人”也只有羡慕的份,毕竟谈恋爱这项技能主要靠天分,就算勤能补拙也不可能一蹴而就。相比之下,还是吃喝、睡觉、闲聊、健身、写诗来得更容易一些。于是,和大多数男生寝室一样,309宿舍也不可避免地成为光棍集中营,如温水煮青蛙一般,裹着五个单身汉细数着懵懂困惑的大一时光。

没有情人的国庆节过得特别缓慢,似乎连时间自己都觉得时间宝贵、生命苦短似的,非要度日如年才罢休。其实西都本就以生活节奏缓慢而闻名于天下,即便不是春困秋乏时节,大街上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也无一例外地像照在这片土地上的阳光一样慵懒而拖沓。连外语学院门口的邮局也受到这节奏的影响,不免让人怀疑他们使用的运输工具是蜗牛。

远在重庆的小企鹅对此最有发言权,大二那年圣诞节,她收到一张郑能谅从这邮局寄出的贺卡,贺词是:情人节快乐。她感慨道:“天哪!这张贺卡在路上跑了大半年。”然后她看了一眼卡片上的日期,马上纠正道:“晕!去年的!”

国庆才过了三天,郑能谅就已经几乎看遍了外语学院图书馆里所有可以看得下去的书。这并不意味着他目下十行,只是反映了这座图书馆的藏书量。西都大学每所学院都有一座图书馆,外语学院图书馆是其中最年轻的。这一点倒和郑能谅很登对,他此时刚满17岁,也是西都大学里年龄最小的在读学生。只不过人年轻还可以装清纯,图书馆年轻就只能装废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