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2页)

“这天八成要下雨了。”这是华泰崂常用的开场白。

走在他前面的女生就会又欢喜又好奇地回过头来:“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然后他就漫不经心地说起自己的过往,小时候如何博览群书,长大了如何通天晓地,昨天如何夜观星象,今天又如何未卜先知。听完这一番介绍,女生要么觉得他好牛逼,要么觉得他好风趣,总之是兴趣满满。接下来,他的相术、催眠术等绝活都有了用武之地,一边教女生如何测雨一边借机揩油,这便是“春雨贵如油”的来历。

学员们的训练积极性持续低迷,让班长们很上火,因为在这次军训中担任教官就是西电军校布置给他们的毕业实践任务,所带班级的日常表现和考核成绩将直接影响他们个人的毕业评分。上火就要去火,药方就是打骂和体罚,两种传统疗法轮番上阵,玩得不亦乐乎。

当着学员们的面,莫大队长不止一次道貌岸然地告诫过班长们:“要注重方法,管教的手段不能简单粗暴。”

班长们并没有违背这个要求,因为他们采用的管教方式都是相当复杂的,一点也不简单:俯卧撑、深蹲起立、扎马步、蛙跳上楼、站军姿、走鸭子步、劈叉压腿、反手摸肚脐、反手拉拉链、将舌头蜷成U字形、左右手从身后交叉分别为右左脚剪脚趾甲……

莫大队长还语重心长地教导班长们:“我们是纪律部队,不可以打骂和体罚学员。”

但这话是说给旁边的学员们听的,班长们充耳不闻,照样骂的骂打的打罚的罚。客观地说,班长们的尺度还是把握得比较好的,骂只骂些常见的粗话,也不累及家人,学员们大多能够接受;打也点到为止,拍脸蛋、揪耳朵、打手心、踢屁股,一般也不会打出什么后遗症来;罚更是集科学性与趣味性于一体,不仅增强了体能还免费练了瑜伽。当然,也有学员不服管教,搬出莫大队长的“教导”做挡箭牌,班长们便自有解释:“这不是打,而是帮你们做肌肉放松,缓解训练疲劳;这不是骂,而是对你们的爱称,拉近官兵距离;这不是体罚,而是趣味教学和拓展练习,丰富军训生活。”

如果学员还是不上道,对打骂体罚喋喋不休,班长们的统一答复就是:“少废话,我们都是这样被训出来的。”这句话所包含的逻辑就是:假如你在菜里吃到一只苍蝇,不应该问厨师为什么会有苍蝇,而应该把苍蝇有滋有味地吞下去,并且在别人的碗里也放进一把死苍蝇,告诉他“吃吧,我也吃过的”。

由于牵扯到体育课学分和毕业证,学员们最多也就发发牢骚斗斗嘴皮,最后还是都服服帖帖地吃下了这些苍蝇,然后一身臭汗地躺在床上慢慢消化。

据不完全统计,在整个军训期间,平均每名学员被太阳直接照射238个小时,绕着操场跑了199圈,被喊过57.5次“蠢货”、“笨蛋”及其它含义相近的称呼,从米饭、菜、汤里吃出过5次以上形态各异的节肢动物、软体动物、线虫动物以及各种非生命体,洗过3.6次澡……

关于洗澡的情况是这样的,为了配合军训,东校区的澡堂被指定给军训学员们使用,每天晚上6点到8点开放。男女澡堂各有二十七只淋浴喷头,供六千多名参训学员分享,其中三分之一喷头已经锈死,剩下的正在作垂死挣扎,无疑是僧多粥少的。男学员们尚可在宿舍公用水房里解决,女学员们就无所适从了,每天匆匆吃罢晚饭就在澡堂前排起了长队,往往排到澡堂关门还没轮上,或者遇到刚抹完沐浴露却突然没有热水的尴尬情形。在这种环境下,一个月能洗3.6次澡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其实不少男学员还是主动放弃洗澡的,因为往往刚洗完澡就被班长们拉出去搞体能,重新折腾出一身臭汗来。

一年后,郑能谅陪着秦允蓓坐在外院东路清流茶馆的包厢里,透过玻璃窗望着对面“庆春大浴场”五彩缤纷的招牌,回忆起这段往事时,已不记得他在军训期间到底有没有洗过澡,只记得军训结束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庆春大浴场狠狠洗了一次澡,搓完背,一称,体重减了十一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