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3页)

两个小时的午休十分宝贵,大多数学员都不舍得用来睡觉,因为这是一日里为数不多的闲暇时光,应该用来处理一些个人事务,比如写信、看小说、听音乐、下棋、聊天。不过这些事最好别让莫大队长或者教官们看见,如果他们心情不错,倒也无妨,可能还会陪着玩两把棋。可万一他们正好看谁不顺眼,就会说“哟,很闲嘛”,然后决定出个小操、搞搞体能什么的。出小操这种事完全依赖于他们的心理状态,非常主观,连上帝也保佑不了。

午休之后又是漫长而充实的训练,直到晚餐。晚餐到就寝还有四个小时左右的间隔,这也被教官们瓜分如下:礼拜一开班务会、礼拜二学唱军旅歌曲、礼拜三复习昨天学的歌、礼拜四进行体能训练、礼拜五组织学习、礼拜六写一周训练体会、礼拜天作一周总结。实施完这些内容,熄灯的时间也到了,然后几乎每个宿舍都会响起军训期间使用频率最高的一句口头禅:睡吧,睡吧,又熬过去一天了。

以上的一日作息制度被不折不扣地执行,它让学员们的生活变成了一张周而复始的唱片,重复着同样的旋律。

不过偶尔也会有变化,军训第十天,早餐后休息不到两分钟,莫大队长突然吹响了训练的集合哨。只见大批因伙食质量问题正在拉肚子的学员们手忙脚乱地从厕所里夺门而出,边跑边擦屁股的,边跳边穿裤子的,自己滑倒的,被人撞翻的,面红耳赤的,灰头土脸的,那场面真是“厕纸与腰带齐飞,脸颊共屎尿一色”。

有一个成语是为这个情景量身定做的:屁滚尿流。

当学员们屁滚尿流地赶到操场上集合列队之后,却发现莫大队长不见了。此时他正在某个卫生间里上吐下泻,原来刚才所有的卫生间都被拉肚子的学员们占着,莫大队长不得不动用职权,用集合哨调虎离山。

后来真相查明,是食堂的给养员以权谋私,低价买了一批变质牛肉,才引发集体食物中毒。幸好负责打菜的师傅和往常一样蜻蜓点水,给学员们打的每一份牛肉都少得可怜,而且此肉也和往常一样,做得难吃无比,若不是实在没菜可吃,谁也不会对它动筷子,结果最后落到每个学员肚子里去的分量也十分有限,因此造成的后果并不算太严重。

由此可见,短斤缺两和烂厨艺有时也能救人性命。

有的人盘子里根本没看到牛肉,有的人尝了一口就吐掉了,有的人只吃了一两块,还有的人消化能力强、身体素质过硬,这些人都没有产生不良反应。教官们嫌牛肉烧得不好吃也没怎么下嘴,倒霉的莫大队长这天正好脾虚口淡,尝不出什么味,还暗自窃喜这些下属们真懂事,把好吃的留给他,于是多吃了几块,结果中毒最深。

郑能谅也中毒了,可症状十分独特,别人是上吐下泻,他却是晕倒在地不省人事,所以被当成重度患者,和莫大队长一同躺进了重点看护病房。手忙脚乱的教官和护士们怎么也想不到,此时的郑能谅正站在一棵海棠树前,一脸的莫名其妙。

“搞什么鬼?吃块牛肉也进盗格空间?这牛是母的吗?母牛也算?”郑能谅用力地拍打铜镜。

“哎哟,轻点,轻点,”素问镜刚张开嘴,就被他打到了舌头,连连躲闪,“一次一问,你到底要问哪个问题?”

郑能谅收回手,气呼呼道:“你说,这次是什么让我进来的?别告诉我是那难吃的牛肉。”

素问镜咂了一下嘴:“谁告诉你那是牛肉?”

郑能谅一愣,马上反应过来:“难怪那么难吃,原来是猪肉冒充的!”

“不,是人肉。”素问镜平静地告诉他。

这两个字就像国足运动员的脚一样,顿时令郑能谅一阵恶心,连忙扶住树干哇哇狂吐,吐了一会儿感觉不对,一看地上什么也没有,又将手指伸进嘴里去抠,却什么也抠不出。

素问镜淡定的声音从旁边飘来:“别费劲了,这里是盗格空间,不是现实世界,你只会有心理感觉,而不会有生理反应。也就是说,你会想吐,可不会有呕吐物;你可以哭,但不会有眼泪流出。”

郑能谅直起身子,一竖大拇指:“算你狠!”

“这也是为你好,”素问镜说,“你想,在盗格空间里你能看见各种出人意料的未来画面,有些可能超出你的心理承受能力,有了这一层保护,即使你怒火攻心,也不会心脏病发作;就算你极度恐惧,也不至于尿裤子。”

郑能谅递过去一个白眼:“那麻烦你把我吃人肉这件事讲讲清楚。”

素问镜缓缓道出真相:“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可怕,就是切肉的厨子不小心切下米粒大小的一块肉,混在牛肉里,刚好被你吃到了而已。”

虽然听上去还是挺恶心,但在西都大学食堂吃过几个礼拜的郑能谅早已见怪不怪,对此事的排斥度也大大降低了,不禁调侃起来:“咳,古有佛祖舍身喂虎、割肉喂鹰,今有厨子剁指加菜、改善伙食,真是感天动地啊。”

素问镜哈哈大笑,唾沫飞溅:“那现在轮到你来报答她了。”郑能谅头顶正上方并排悬着两颗拳头大小的金海棠果,内容不多,一目了然:

左边那一幕未来发生在一片荒废的农田旁,一辆破旧的大卡车占去了大半个画面,驾驶座一侧的车门打开,跳下一位头戴草帽的老汉,看不清脸。他绕到车厢后面,将一串钥匙丢给一位衣着邋遢满脸油污的少妇,对方递给他一个鼓鼓囊囊的大信封。老汉接过信封,撑开口子,手往里一伸,画面到此为止。

右边那一幕的背景是座酒楼,门口警灯闪烁,停着三辆警车,还有无数围观群众。两名女警押着一个戴着头罩的人从酒楼中走出,上了中间那辆警车,一关车门,绝尘而去。

尽管对食堂里每个厨子的相貌毫无印象,但郑能谅心知肚明,用信封换钥匙的少妇和戴着头罩的被捕者都是这次将他引入盗格空间的那个人,而他所要做的,就是在一场交易和一场抓捕中给出选择。根据直觉判断,这两件事之间有所关联,而且那场交易看上去八成不是什么好事。根据逻辑判断,他的选择无非四种:定格交易、定格抓捕、盗取交易、盗取抓捕。

然而,经历过无数次选择的郑能谅深知,哪怕面对最简单的未来,选择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只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凭借自己的理解和推测,权衡各种选择的利弊:首先排除定格交易,一件看起来就不怎么光明正大的好事,何来定格的必要?盗取抓捕也不合适,因为这很可能让违法者逃脱制裁;至于定格抓捕,虽然可以让她伏法,却无法挽回不法交易所带来的危害;倒是盗取交易,可以从源头上消除不好的可能,甚至让因此而起的抓捕一并消失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