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第2/3页)

钮祜禄贵妃应了声,笑道:“多谢娘娘体恤。”

“你也是为了皎皎,也算帮了本宫一把,一点小事,举手之劳,不算什么。”娜仁对她笑笑,又命人送她们出去,自己方起身更衣整装,不忘吩咐唐百去拉救兵。

太皇太后若是真气急了,她糊弄不过去,少不得请请外援搅搅浑水。

唐百会意,点点头应着,娜仁也不知道他是真懂假懂,但慈宁宫又有人来催,她来不及再多叮嘱什么,匆匆带人去了。

慈宁宫中气氛凝滞,一路宫人皆垂手侍立屏声息气,苏麻喇站在廊下面带忧色地看着娜仁一步步走近,刚刚开口没等说什么,便听太皇太后的声音透过窗子从内殿传出:“让她进来!”

苏麻喇只来得及轻轻拍了拍娜仁的手,便推开门请她入内。

娜仁匆匆回眸间撞上她凝重的目光神情,心里咯噔一下,打起了精神提高警惕,做好了打一场硬仗的准备。

太皇太后仍旧坐在南炕东侧,垂头一颗颗拈着手中的念珠,听见她进来的声响也没抬头,也没出声,殿内除了她与娜仁,一个宫人都没有,寂静无声。

娜仁本该插科打诨热闹热闹氛围,但她今天只是端正地站在地上,凝视着地毡上流云百蝠卐字不到头的图纹,鬓边步摇静静垂下,纹丝不动。

感觉到殿内气氛如此,苏麻喇愈发心急,站在窗边向娜仁使眼色示意她先开口,娜仁感受到落在她的身上的目光,却动都未动,没有抬头看一眼,只静静地立在那里,身姿挺拔端正,一声不吭。

苏麻喇急得热锅上蚂蚁一样,轻咳两声示意,却只招来太皇太后回头。

听她道:“关上窗。”

苏麻喇便是急得跳脚,也只能将窗子关上,拧着眉站在廊下,侧耳听着里头的动静。

最后到底是太皇太后先开口的。

只见她眸光深沉地望着娜仁,神情晦暗莫名:“皎皎与那安隽云之事,你早知道了吧?”

“是。”娜仁一声应得干脆利落。

太皇太后微微拧眉,再问:“皇帝也早知道了?”

“是。”娜仁没有分毫迟疑。

太皇太后似是怒极,又强压抑着,紧紧攥着手中的念珠,蹙眉问:“那你们就全然没有劝阻之意?皎皎是大清的公主啊!她受天下万民之养而长,怎么如此恣意妄为,不顾规矩礼法、忘却祖宗传统,只看自己小情,行为出格——”

“我只求皎皎一生,事事如意,行愿皆悉满足。”娜仁提起氅衣下摆跪下,分明低着头,却仿佛比世间任何人腰背都要直、身姿都要挺拔:“她能如意,我便也如意了。”

“可她的身份分明是这世间最容不得有自专之心的!”太皇太后一拍桌子,“她是爱新觉罗家的公主,是爱新觉罗氏与博尔济吉特氏的孩子,她本应当成为两家联络的纽带,嫁去科尔沁有什么不好?抚蒙公主的身份足够保她一生尊贵无双!”

“尊贵无双本是皇帝给的,不是抚蒙得的!”娜仁仰起头,固执地望着太皇太后,“满蒙联姻是旧俗不错,但抚蒙不是每一个公主必须的职责,她们是公主之前,先是皇帝孩子,投奔了父母来的,自有选择人生的权利!”娜仁字字有力,落地铿锵:“爱新觉罗家每年有那么多的宗女嫁去科尔沁,科尔沁又有那么多的女子嫁到爱新觉罗家,究竟又有几个幸福的?我已经注定一生困居宫廷,只求皎皎能够欢喜。”

太皇太后本应勃然大怒,娜仁最后的一句话却仿佛一桶冷水,浇灭了她所有的怒火。

她连嘴唇都在轻轻颤抖,抬起手,想要指着娜仁,却又不忍,好一会,方才红着眼眶问:“你还是恨我吗?”

“我从没恨过您,也从没后悔过。”娜仁目光坚定,“但我希望皎皎能够选择她所喜欢的,走她自己的路,我所有未曾完成的遗憾,都将在她身上得到圆满。”

她太知道如何去戳太皇太后的心窝子了。

这本不该是娜仁说的话,她享受了太多来自于太皇太后的保护与偏爱。

她不忍那样伤害太皇太后。

但太皇太后又是太固执的一个人,如果不下狠药,太皇太后绝不会退让。

即便她再疼爱皎皎,在她心中,最重要的也是科尔沁与博尔济吉特氏的荣光。

帝王偏爱的公主,嫁到科尔沁,既能为公主增添荣光,也给科尔沁又带来了一块全新的免死金牌,看起来是双赢的局面。

但谁又在意过,公主的感受呢?

娜仁眼圈微微有些红,太皇太后盯着她看了半晌,眼圈也红了,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你是在逼我啊!”

“皇上对科尔沁早有忌惮之心,皎皎嫁回去,科尔沁如虎添翼,尊荣更重,永寿宫也与科尔沁绑得愈紧,届时,就真是双赢的局面了吗?”娜仁收回感情牌,盯着太皇太后恳切地道:“有二哥在前朝,我在后宫,科尔沁又有多位王爵国公,至少几十年内尊荣无忧,但这些的前提,是我与二哥很大程度上与科尔沁分割开来。如果真的全部紧密地绑在一起,蒙古铁骑、前朝文官、后宫尊位,那二哥不会有今天,我也不会有。”

娜仁缓缓道:“皇上是皇上,更是帝王。帝王猜忌之心生而有之,便是先帝——他是您的亲生骨肉,与您风雨飘摇一路走来,不也在忌惮科尔沁吗?何况当今,当今的亲生额娘,可不是出身博尔济吉特氏的。”

太皇太后拧眉呵斥:“满口胡言!”

但娜仁固执地仰头望着她,她终究不得不承认,娜仁说的是实话。

只是这些年来,她执拗地不肯相信罢了。

不肯接受这个事实,不肯接受——这天下,终究是爱新觉罗氏独尊,而不是两家共坐。

娜仁极郑重地行了大礼,重申一遍:“我只愿,皎皎事事如意,行愿皆悉满足。她做一世无忧欢喜的富贵公主,自在逍遥,也算成全了我的遗憾。”

太皇太后目光复杂地望着她,久久未语。

打破寂静的是康熙,他推门而入,昂首阔步,干脆地一提袍角打了个千儿,然后直接道:“阿姐所言,亦是孙儿所愿。孙儿只求皎皎一生顺遂,不必困于贫穷伤痛,免受情伤,欢喜无忧。能得一心,孙儿便保他们能够白首。”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太皇太后看着他们两个,手中念珠攥得很紧,叫她指尖生疼,却半点没有放松,“皇家公主,受天下万民供养,承皇室福泽而长,怎可如此任性妄为?”

“因为是孙儿的女儿,才是皇家的公主。”康熙目光深沉,又透着些许柔和,“皇子们已经注定受诸多禁锢,要一生不得自在。孙儿只愿,女儿们能够得到自己所求,选择自己想走的路。是要抚蒙的尊荣还是要留在京中,本该由她们自己来选。那是她们自己的路,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