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其实这件事听着复杂,真说起来就是几家人眼见求娶皎皎不成,又不愿叫旁人得了好处去,自以为拿捏住了皎皎的把柄,闹出来便可以搅黄了皎皎日后的婚事,而科尔沁的人在里头搅浑水,无非是为了捡漏。

京中人不愿让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但公主若和亲科尔沁,便远离京师权利政治中心,对科尔沁而言只是锦上添花,而不是嫁入京中任一高门那般如虎添翼,少了不少利益纷争,算是求娶不得的那几家都乐在其成的。

而且对他们来说,自认为这样的选择很大程度上不会与永寿宫彻底结仇,也算给公主留了条后路。

如果没有科尔沁作为接盘者,误了公主终生,让公主只能有嫁给安逸伯一个选择,只怕永寿宫乃至靖勇镇国公一脉都会与他们不死不休。

但若公主最后的结局是抚蒙远嫁,那就是另一种局面了。

他们的算盘打得倒是响,可惜,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回永寿宫的路上娜仁复盘一回,直到在炕上坐定时,唇角还扯着几分冷冷的笑意。

康熙心里盘算着事,面色不免有些沉重。

“汗阿玛,额娘。”皎皎端了银耳汤来,见他们二人这个样子,心中便有些不安,先奉与康熙和娜仁,又给留恒盛了一碗,最后给自己盛了一碗,坐下小心地询问:“怎么样了?”

“你皇太太被我搞定了。”娜仁非常淡定地呷了口银耳汤,道:“打算搞事情的那几家命妇由你皇太太来解决,至于你汗阿玛——”

她故意拖长了话音,转头看向康熙,皎皎和留恒也都眼巴巴地看了过去,康熙倒是很配合,故作深沉地垂头嚼了嚼银耳汤,未语。

皎皎还算稳得住,留恒到底还小呢,平时看着多沉稳得小大人似的,这会与姐姐的终身大事切息相关,他免不得会着急,走过去拽住康熙的衣角,仰着头喊:“皇伯伯!”

“好小子。”康熙简直啼笑皆非,一把将他举起,无奈地问:“你姐姐可是朕的亲生女儿,朕还能待她不好吗?皎皎,你这弟弟可没白疼啊。”

他笑着调侃道。

皎皎闻声便松了口气,走上前来将留恒接下来,对康熙道:“您就不要打趣我们了。”

“这可不是朕的主意,要卖关子的是你额娘!”康熙耸耸肩,抬手刮了刮留恒的小鼻子:“你娘娘是坏人不是?”

留恒摇摇头,斩钉截铁地道:“娘娘不是坏人!”

“哈哈。”娜仁朗笑两声,对康熙道:“瞧瞧咱这人缘。”

康熙无辜地看看自己的手,“朕莫非还成了坏人?”

见是这样的氛围,捧着东西进来的麦穗不由松了口气,与福宽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

最后,康熙轻咳一声,示意众人安静。娜仁还是很给面子地看向他,留恒端正地坐在姐姐身边,清澈水润的眸子盯着康熙,神情严肃认真,叫人半分揶揄打趣的话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康熙本还打算卖个关子,这会也不好意思了,只能对皎皎道:“你和安隽云的事朕准了,赐婚的旨意即日下发,但无论按朕还是按你额娘的意思,都是想要再留你两年,婚期多半择定在后年,你看如何?”

皎皎温顺地应着,“女儿无异议。”

“还不算胳膊肘往外拐。”康熙这才略为满意,点点头,一手轻轻摩挲着下巴,轻笑着。

他也是而立之年,开始蓄须,而且修剪得颇为有型,不过娜仁看着就觉着颇为碍眼,碍于世情,暂且不做评论。不仅是康熙,还有娜仁她大哥、二哥、三哥,乃至于常常见到的唐别卿都开始蓄须。

有朝一日剪刀在手,她一定要把这碍眼的胡须通通剪掉!

每每见到康熙对着美髯颇为自得的样子,娜仁只觉着辣眼睛。

对如何酬谢钮祜禄贵妃,娜仁与康熙几番商讨也没拿定个主意,最后还是康熙拍板:“都说子凭母贵,等钮祜禄贵妃这一胎有个结果再说吧。”

不错,今年算是宫中最热闹的一年了,宜妃去岁便爆出喜讯不说,佟贵妃也传出了喜讯,再到后来,出巡在外时,宫中又传去了钮祜禄贵妃郭络罗常在有喜的消息,德妃也在途中查出喜讯。

如今已是四月里了,仔细算下来,宜妃的身子眼见要满五个月了,佟贵妃也有五个多月,钮祜禄贵妃、德妃与郭络罗常在三个多月,宫中尊位多半有喜,真是羡煞旁人。

娜仁回宫没几日,便听了不少嚼舌根子的,又是说郭络罗氏姐妹魅惑君心独占帝宠、又是说佟贵妃好命,得了旁人一个儿子,如今自己的肚子也争气了,若是个女儿便凑个好字,若是个儿子,只怕从此就不了得了。

如此掐算着,倒是说钮祜禄贵妃与德妃的人最少。

倒也不是由此见人缘,不过钮祜禄贵妃素来行事守着规矩秉着气度,便是得罪人也得罪得有理有据,叫人不好挑错处,又不好惹,入宫这些年才有了肚子里这一个,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德妃这几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生,众人都有些习惯了,况她打从西巡回来便一直胎气不稳,如今还在永和宫卧床安胎,谁也不敢在娜仁面前说什么不好的话,唯恐日后传出去,真有什么差错,便被打成诅咒嫔妃龙胎。

私下里念叨的也不是没有,六阿哥身子不好、永和宫去岁折了个公主、德妃如今的身孕也不知稳不稳当,仔细算算,德妃这些孩子,竟唯有养在佟贵妃膝下的四阿哥最为康健,怎能叫人不议论纷纷呢?

一时说德妃不会养孩子的有之,说德妃没有孩子命的也有之,倒也没有敢说得太过火的,毕竟六阿哥如今还立着呢,她们背地里说得不好听了,便是落了旁人的口舌话柄。

真要有那一日,可不叫什么神机妙算,那叫诅咒皇子。

但这些风言风语还是流传了出去,叫德妃听了,郁闷好几日,又遵着医嘱卧床安胎,咬着牙发誓要诞下一位健康的小阿哥,好叫那些人看看什么叫孩子命。

佛拉娜私下里与娜仁道:“我有时候看着德妃,就仿佛看到我自己当年。去岁六月诞下小公主,八月里小公主夭折,如今身上这一胎也四个多月快五个月了,算来,竟是也没隔多久。如此频繁生育,对身体的损害是最大的。不过她如今这样子,旁人的话是听不进去了。”

她微微一叹,略感怅然,“人啊,总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其实仔细想想,又有什么呢?恩宠、荣辱、妃位、子嗣,在这宫里,想要活下来仿佛一样都不能少,但若是真的一样都没有,就不能活了吗?”

“你这话说的,倒有些‘何不食肉糜’的意思?也不知对不对味。”娜仁嗤笑一声,佛拉娜却摇了摇头,笑对她道:“我是真觉着,如今宫中即便没有宠爱恩遇与皇嗣的低位嫔妃,日子也不难过。你看我宫里那两个,按季领衣裳首饰,布料针线、笔墨冰炭这些东西都没有吝啬的,吃食有御膳房伺候着,虽然不如小厨房做得合心意顺口,但也是十分精细。还要什么呢?入宫了啊,旁的都不比求,只求一个安稳度日,便是最大的幸事了。这也算是你的功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