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第2/3页)

如此,娜仁也算是松了口气。

主要可能是佟贵妃事太多了,人一闲,想法就多,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想要实施。她一想出来,觉着是好的,便会与钮祜禄贵妃说,但又怕惹外人说道,不会全然安排,只提出个想法,然后叫人隐晦地交代几句她希望怎样怎样。

钮祜禄贵妃自己忙得不可开交,还要应付佟贵妃,吸取她的建议,揣摩她的意思,努力落实到实地上,实在是头疼不已。又不能拍桌子尥蹶子说不干了,毕竟佟贵妃行事还算委婉,没有落人口舌的地方。

她和佟贵妃在康熙跟前的基础分本来就不在一个等级——佟贵妃可以在行事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好歹是康熙母家人,只要态度摆好了,康熙都能包容,顶多申饬两句,无关痛痒。但钮祜禄贵妃就不一样了,康熙对钮祜禄家有诸多不满,钮祜禄贵妃在宫中的路从一开始便比佟贵妃要难走,若是这个关口她表现出不满来,只怕手中原有的那一份宫权也保不住了。

康熙这几年大权在握,可不是会看朝臣脸色的人。愿意留着钮祜禄家是遏必隆已逝,一来人死如灯灭往事不论,二来当年与三藩交战,战况胶着,康熙需要彰显仁德收拢人心,由愿景出面请立家庙,算是借遏必隆的身后事做了一笔文章。

虽然是记愿景的好处功劳,遏必隆在里头好歹也有些贡献。再加上钮祜禄氏到底是满洲八大姓之一,著族名门,经营已久,康熙没有打压。

但也仅仅于此了。

若说如何的扶持重用,那是没有的。

故而每每佟贵妃自怨自艾时,钮祜禄贵妃都恨不得一把推开她,怒吼:“你不干让开让我上!”

真是,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吧。

近日向娜仁提出转手一部分事务也是无奈之举,娜仁自然懂她在这里头的意思,但也是在没有再一猛子扎回宫务琐事那一滩浑水之中的打算,便取个折中数,安慰安慰钮祜禄贵妃,鼓励她坚强,再向唐别卿询问一下佟贵妃的身体如何。

若是能够把那一部分的事务接回去,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就看佟贵妃如今给钮祜禄贵妃找事的精神头,娜仁就觉着她没大事。

既然没大事,就别躺了。

咱们边干活边养病,左右一份宫务分成六份,每个人手上真算起来也没多少。当年大权独揽时,仁孝皇后自己招架得住,愿景自己处理得来,娜仁……勉强也算自己支撑过,何况如今被拆分成一份一份的。

“要我说,就是没历练过!”娜仁躺在摇椅上晃啊晃,边呷着茶,边悠悠道:“就她们如今手上那点事,算事吗?”

琼枝面不改色,吹捧道:“是,您那时候才叫忙得脚打后脑勺分身乏术呢——多亏还有大公主帮忙,把那些事情分去许多,不然可真是,管了些日子的事儿,下巴眼看着都尖了。”

娜仁觉着她这话莫名阴阳怪气的,摩挲摩挲自己的下巴,还是没吭声。

对宫中这些事,娜仁对皎皎素来是开诚布公一起讨论的态度,从未隐瞒过什么——早些年主要还是她输出,这几年皎皎的消息逐渐灵通起来,又渐渐大了,娜仁有意培养她对各种事件的见解看法,便成了皎皎输出的多。

这日午后,午睡醒来,娜仁坐在妆凳上,皎皎持着紫檀梳慢慢为她通发,边缓缓道:“佟妃母将那一部分宫务接了回去,这几日承乾宫好热闹啊。”

“钮祜禄贵妃撒手得痛快?”娜仁眯眼享受头皮按摩,随口问。

皎皎仿佛轻笑了一声,“可不是,再没有更痛快的了。前些日子改动的那些,如今还得正主一一应付着,难啃的硬骨头,还是自己个啃去吧。钮祜禄妃母本就不愿意掺和那些事,如今又回到佟妃母手上,且看佟妃母如何应对吧。”

她说着,微微一顿,缓缓道:“有时,女儿也看不明白,佟妃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若说聪明,往往便能作出熟人意料之事,若说愚笨……行事手腕也算干脆,处事也没落下人的口舌。倒是叫人看不明白了。”

“那就不要评说,继续看,仔仔细细地看,人啊,总觉着自己把世人看透了,其实人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被看透了的?”娜仁睁开眼,透过镜子笑着看她:“既然看不透,那就不要评说罢了。看出什么,存在自己的心里,便足够了,何必说与外人知道?”

皎皎道:“额娘又不是外人。”

“可我也只是个普通人,难免会被旁人对某人的评价印象。”娜仁笑眼温柔,“既不要居高临下地将人看透,也不想必绞尽脑汁地参悟人心。岁月漫长,有的是时光,若是一味用来揣摩旁人,岂不是浪费了?不如就不要轻易开口,评论她人,过好自己的日子罢了。”

皎皎闻言一怔,仔细打量着镜中的娜仁,却见她笑得分外温和,眉眼温柔的仿佛能焐化冰雪。

似乎从她少年时,额娘便是和蔼可亲、爽朗大方的形象,待亲近的人偶尔又会有些任性爱娇。分明年少位尊,应是意气风发的,却少对旁人进行评价,顶多是嘟囔调侃两句,偶尔评说,也不会斩钉截铁地说某某某便是什么样什么样的人。

私下里说话,更多是就事论事,事中如何,脱开那件事,便不会再认为谁谁谁就是那样的人。

娜仁见她如此,唏嘘道:“你还小,生来就是你汗阿玛的长女,万般宠爱尊荣,地位尊贵,没经过什么风雨,再聪明剔透,也是少年人意气风发。额娘没有教育你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人心啊,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永远没有被看透的一天。”

她也曾以为自己能够看透人心,最后发现,其实人心易变,没有亘古永远。那么不用一时的眼光看长久的人,便是很重要的了。

其实这些年,她也避免不了觉着某个人就是怎样怎样的,但她有一个好处,就是不会妄下定论,也不会用当时的目光,长久地看那一个人。

事情总是不一样的,人心也总是会变的,那她的目光,也应当在变。

人说不能用昔日的目光看人,大许也是如此吧。

皎皎抿抿唇,郑重其事地点头应下了。

娜仁扭头笑眼看她,揉了揉她的头,笑道:“这些道理啊,你留着慢慢参悟去吧。志存高远,却也要将目光放远,不可只拘泥于当下,知道吗?”

“是,女儿知道了!”皎皎从容矜持地点点头,目光却满是坚决。

一身被精心打磨雕琢过的美玉的内敛端华、莹润光泽,又从眼角眉梢的坚决与挺拔的身姿流露处些许出鞘利刃的锋芒。

看着她的样子,娜仁微有些恍惚。

她也不知道,这个女儿究竟能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