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月 6 日(第4/6页)

“那里面有甲烷水合物吗?”

“大约 250 公斤。最近我们也能成功制造出甲烷水合物,不过,我们不太愿意提这事。工业界希望仿真器只使用在他们委托的研究上。我们也很想要他们的钱,却不愿意为了钱,出卖自由研究的精神。”

约翰逊抬起头,吃惊地看着大水箱。在他上面有一群学者聚集在外围走道上。这一幕看起来有点不真实,好像是 80 年代的 007 情报员电影情节。

“水箱里的温度和压力可以无段调节,”波尔曼继续说,“目前里面的水压和温度相当于 800 米的深海。在底部有一层稳定的水合物,两米厚,在自然环境下会有它的 20 到 30 倍厚。在水合物层下,我们仿真地核的温度来产生地底的天然甲烷气泡。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具体而微的完整海床实境。”

“真令人着迷,”约翰逊说,“那么你的工作究竟是做什么呢?我是说,你可以连续观察水合物的发展,但是……”他找不到适合的词。

萨林帮了一个忙,“除了看以外还做些什么?”

“对。”

“目前我们试着重建 5500 万年前的地球史。大概介于古新世和始新世间,那时似乎有场很大的气候灾难。海洋生态严重失衡,海底 70% 的生物死亡,主要为单细胞生物。整个深海成了不利生物生存的地区。相反的,大陆地区却发生了生物革命,例如北极出现鳄鱼,灵长类和现代的哺乳动物从亚热带区迁徙入北美……是一场空前绝后的混乱。”

“你从何得知这么多的事情?”

“深海岩芯。关于整个气候灾难的知识,全得感谢 2000 米深海的深海岩芯。”

“从深海岩芯也看得出原因吗?”

“甲烷,”波尔曼说,“当时海水一定出现了暖化,使得大量甲烷水合物不稳定,结果造成大陆边坡崩塌,因此又释放出更多甲烷。几千年内,或者几百年内,上亿吨的天然气溢入海洋和大气层。那是恶性循环。甲烷会造成温室效应,比二氧化碳强上 30 倍。它使得大气温度上升,接着海水温度又上升,融化更多的甲烷水合物。就这样没完没了,整个地球像个大烤箱。深海的温度是 15 度,和现在的 2 到 4 度比起来,有着惊人的差异。”

“对某些生物来说是大灾难,对其他生物来说……这个嘛,某种程度上是个转机。我懂了。我们接下来要聊的话题可能是人类的灭绝。对吧?”

萨林微笑,“还没有这么快啦。但是的确有迹象显示,我们正处于一个极度敏感的平衡动荡阶段。海洋的水合物目前非常不稳定。这也是我们对你的虫如此关心的原因。”

“这虫能改变甲烷水合物的稳定关系吗?”

“应该不会。冰虫栖息在好几百米厚的冰层表面,只会把冰融化个几厘米,而且以细菌维生。”

“但是我送来的虫有颌。”

“这虫是个无意义的产物,你最好自己看一下。”

他们进入位于大厅底部的半圆形控制室,让约翰逊想起维克多号的控制中心,只是大了点。共有二十几部屏幕,一半以上是开着的,正在播放水箱内部情形。正在执勤的技术人员向他们问好。

“我们使用 22 部摄影机,同步观察里面发生的事。此外,每立方厘米的水随时都有测量数据。”波尔曼解释说,“上排屏幕所显示的白色平面就是水合物。你看见了吗?左下方的画面,则是我们昨天上午放入的两只多毛虫。”

约翰逊眯起眼睛,“我只看见冰。”他说。

“你看仔细点。”

约翰逊仔细研究画面的每个小细节,忽然看见两个比较暗的痕迹。他指着那地方。“这是什么?凹洞吗?”

萨林和技术人员谈了几句话,画面就变了。虫忽然出现。

“像污点一样的东西是洞,”萨林说,“我们先前把影片设定在快转。”

约翰逊看着虫在冰上蠕动,扭来扭去好一会儿,好像在找某个香味的来源。它们的动作,在快转下看,有些陌生诡异。粉红色躯体两侧的刚毛好像被电到一样抖动着。

“现在你注意看。”

有一只虫突然不动了,波浪般的颤动流遍它全身。接着它消失在冰里。

约翰逊轻轻咬着牙,“天啊。它钻进去了。”

另一只虫在稍远的地方,头仿佛跟着听不见的音乐律动。突然间,它的钩吻部往前射出,露出颌来。

“它们要吃冰里的东西,”约翰逊叫了出来。他看着画面,整个人都呆了。

你有什么好吃惊的,他心想。它们和消化甲烷的细菌共生,却还有可以挖洞的颌。

一切只有一个结论。那些虫想吃冰深处的细菌。他兴奋地看着刚毛躯体钻进洞里。从快转的画面看来,它们下半身一直在抖动。一不注意,它们就消失了。只剩下冰里那些洞,那些深色的点。

没有必要紧张,他心想。其他的虫也会钻孔,甚至很喜欢挖洞。有些还会钻船底。

但是它们为什么要钻水合物呢?“虫跑哪去了?”他问。

萨林看着屏幕。“死了。”

“死了?”

“挂了,窒息而死。虫需要氧气。”

“我知道。这也是共生系统的意义。细菌被虫吃,虫搅动水流的动作能提供细菌氧气。但这里是怎么一回事?”

“虫自掘坟墓。它们在冰里挖洞,好像冰很好吃似的,钻到中间储有天然气的地方,就窒息而死。”

“像神风特攻队。”约翰逊喃喃自语。

“看来像自杀行为。”

约翰逊思索着,“或者,它们被某种东西误导了。”

“可能吧。不过,是什么呢?水合物里面没有可能引起这种行为的东西。”

“也许是里面的天然气?”

波尔曼摸摸下巴,“我们也一直思考这个可能性。即使如此,也无法解释它们为什么自杀。”

约翰逊想到虫在海底蠕动的样子,觉得愈来愈不舒服。几百万只的虫钻进冰里,会造成何种后果呢?

波尔曼似乎看穿他的心事,“虫没有办法造成冰层的不稳定,”他说,“海里面的水合物比你这里看到的厚多了。这些疯掉的虫只能抓抓冰层表面,最多是十分之一深,然后就死在里面。”

“现在怎么办呢?还要测试更多的虫吗?”

“对,我们还有一些。也许会利用机会实地勘察。我想挪威国家石油应该会乐见其成。太阳号几个星期内将前往格陵兰,我们可以提前去考察,看看你们发现多毛虫的地方。”波尔曼举起手,“不过,我不是下决定的人,得看其他人。海科和我只是突然有这个想法。”

约翰逊视线越过他们的肩膀,眼睛仍盯着水箱瞧。他心里还想着那些死掉的虫。“这主意不错,”他说。